他總不該直接告訴蕭晏,因為自己是從将近十年之後重生回來的,不想機關算盡到頭來仍是孤身一人,方改變了主意跑過來的吧。
那樣恐怕蕭晏還沒說什麼,自己就會臨陣退縮又打道回府了。
曆經前世十年的打磨,季珩深知自己的秉性。
蕭晏眯了眯眼。
因為就在剛才,他看到季珩呆呆地站在那兒的時候,胸腔裡的心髒突然停跳了一拍……就像是,他突然失去了什麼對于自己來說,極其重要的物事。
“總不可能是擔心你晏哥管着你,不讓你玩遊戲了?”
見季珩仍是躊躇地站在那一片樹蔭之下,伴随着透着樹葉的縫隙而撒下的那點碎斑駁的陽光,顯得并不是那麼的真實,蕭晏壓了壓自己方才胸腔裡那一閃而過的心悸,大步走到季珩的身旁,将那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從季珩的手中,接了過來。
“先進去吧。”
“啊?哦……”
将自己肩上快掉下來的包挎了一挎,季珩忙跟上蕭晏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屋。
遊戲就遊戲吧,總比重生這種虛無缥缈的理由,讓人好接受得多。
“給,先擦擦汗。”
将季珩提過來的那一包紅薯幹歸置好,蕭晏去衛生間打了條濕毛巾,遞給季珩擦汗。
八月份的太陽毒辣得很,季珩不過曬了一小會兒,就已經是大汗淋漓了。
又從桌上拿了遙控器将客廳的空調開了開,蕭晏轉身進了廚房。
他記得昨晚的視頻之中,老媽告訴他,冰箱裡還冰着半個沒吃完的西瓜來着。
“哦。”
将自己的包取下放在一旁,季珩應了一聲,乖乖地從蕭晏的手中接過那一方已經打濕的毛巾。
真的是蕭晏……
用毛巾揉了揉,被那一會兒的太陽就曬得有些昏沉的腦袋總算清醒了些許,季珩坐到沙發上,悄悄地打量起客廳裡那于他而言有些陌生卻又極其熟悉的裝潢。
還好,這不是夢。
有些留戀地嗅聞着那一方毛巾上殘留着的淡淡的薄荷草香,季珩靠在沙發背上,心神放松間思緒就不由地飄遠了些。
也就沒注意到,蕭晏是什麼時候從廚房出來的。
蕭晏走到季珩跟前,将裝着西瓜的盆放到了一旁的茶幾上。
而後,他才俯了身,低頭與季珩對視。
季珩回過神來,險些沒把手中的毛巾扔出去。
“晏哥,你走路怎麼都沒聲的……”
忙把毛巾放了下來,季珩靠後了身子,企圖以此從蕭晏的包圍圈裡混出去。
蕭晏見狀,隻低低的笑了一聲,而後仰起身,從一旁的盆裡将切好的西瓜拿了一塊,遞到季珩的手上:“吃西瓜吧。”
季珩“嗯”了一聲,卻是呆着沒動,手裡仍是攥着那條毛巾,似是又被什麼勾了神,還沒回過味來。
實則呢,是他的耳後根處早已紅了一片。季珩不願在剛重生這會兒就被蕭晏逮到大型癡漢現場,此時正在裝傻充愣。
“小家夥,先把毛巾給我。”
像是知道季珩的打算,蕭晏開了金口,暫時放了季珩一馬。
他能感覺到小珩比之之前,身上似乎有了一絲絲的不同。但不論小珩是因為什麼才在這短短的時間内變得如此不同……
“……哦。”
季珩被蕭晏遞台階的時候還有些愣,但他很快就回過了神,把自己手中那塊已經被他揉的有些不成樣的毛巾遞回給了蕭晏。
而後,他趁蕭晏不注意,轉過頭擡起手撩了衣服,用力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以蕭晏的聰明才智,怎會看不出自己表現出來的種種反常,隻是他從不會問,無聲地包容着自己的一切。
而不是像錢謙那般,對自己步步緊逼,始亂終棄,為一己私欲,将他……
将他推入了萬丈深淵。
他談不上恨,當然也肯定不是喜歡。對于錢謙這個僞君子,季珩心想,或許他是在經曆了那些事情以後,不論對什麼,都說不上在意與不在意了。可這會兒,季珩倒慶幸着,自己着了錢謙的道。
因為……這樣才更能凸顯出,蕭晏對他的好。
在過往那段模糊的歲月裡,蕭晏對他的好如恒河沙數。若不是當初他懦弱地逃了開去,或許到了如今,他與蕭晏之間,結果會有所不同。
低低地嗤笑了一聲,季珩拿起西瓜,三下五除二地就幹掉了手中的這一塊。
甜鮮多汁,果肉化為冰涼的汁水下肚,季珩趁蕭晏去衛生間的這段時間,連啃了好幾塊西瓜,用以解渴。
之後便是窩在沙發裡,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調,順便将腦海中那些紛紛擾擾的思緒全部放空,暫時性地回歸十年前的青春生活。
蕭晏沒有出聲打擾。
他倚在浴室門口,看着季珩不同以往的豪放姿态,不知為何心突然痛了一下。
而後,在季珩轉過頭出聲之前,他斂去了眸中因此而生出諸多煩擾而閃過的那一絲異樣。
“晏哥,你也來吃啊,這西瓜是真甜!”
餍足腹飽,季珩在沙發上眯縫之餘見蕭晏好容易才從浴室裡走了出來,忙起身從盆裡拿出了一塊西瓜遞給他:“你說阿姨挑西瓜的眼光怎麼就那麼好呢?每次我都要吃上不少!哪像我媽,挑的難吃不說,還強着非要人吃完!”
雖說是隔了有十多年,在那炎炎的夏日裡,他與那大半個西瓜奮戰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之中,卻還是記憶猶新。季珩揉着肚子坐回沙發上時,似是在腦海中想到了那樣一個場景,很是誇張的打了一個激靈。
“那以後想吃就過來吃。”
像是被季珩如此誇張的反應給逗笑,蕭晏無奈地搖了搖頭。
但如果要說實話,阿姨挑的西瓜,确實沒有自家的母上大人挑的那麼好吃。
從季珩的手中将那一塊西瓜接過,蕭晏順手端起盆子,将盆裡剩下的那幾塊西瓜放回了冰箱裡。
季珩也沒閑着,在感覺到自己的肚子沒有那麼飽脹之後,去廚房扯了抹布,擦去了茶幾上殘餘的汁水。
蕭晏微微眯了眯眼。
“怎麼想着動起手來了?”
将手中的西瓜幾口幹完,蕭晏方才空出手,從季珩的手中将那一塊已經髒污的抹布接過。
季珩則是在聽聞蕭晏的疑問之後,猛地愣在了原地。
他現在是不是太安逸了,在蕭晏的面前,他連本該時時刻刻都捂好的馬甲,都忘了捂上了。
這個時候的他,不論是在家人的眼裡,還是在蕭晏的面前,人設不都該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仙人麼?
然鵝沒等季珩将自己的人設從十多年前的記憶中扒拉出來,他就被蕭晏提溜着去了衛生間——
洗手。
“待會兒先把東西給整理了,我們再去書房。”
至于去書房幹什麼,季珩被蕭晏這麼一整回過神來之後,幽幽地看了一眼被自己帶過來的那一大摞試卷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