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在時隔十多年之後,他還能再次投入高三的懷抱。
認命地将堆在沙發上的那一摞書本和試卷整了整,季珩問過蕭晏,提前一步進了書房。
還能怎麼滴子呢,重活一世,就算他想要放飛自我,也得要看被他老爸老媽委以了重任的蕭晏同不同意。
更何況,他也不會為了一時的快意,而作出一個對自己的人生極其不負責的選擇。
他後續還打算同蕭晏一樣考上H大呢,那兒的錄取分數線,可是不低。
抱着那一摞書和試卷進了書房,季珩挑挑揀揀,總算是大緻記起來,他這一堆暑假作業,林林總總到底還剩下哪些沒有做完。
将那些沒有全部完成的作業規整好,放到了一邊,季珩從兜裡掏出他那慣常會寫上幾筆的日記本,翻看了起來。
畢竟在上一世,之後的十年裡,脫離了家的懷抱的他,已經有許久都不曾動過筆在日記本上寫下什麼文章了。
頂多,在住進療養院的時候,他在日記本中用筆寫下了這麼一段文字:
如果我能重生,我一定會去宰了那個渣攻,然後找到愛自己的發小,告訴他,我愛他。
“在想什麼呢?想得那麼出神。”
走進書房就見季珩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得很是出神,蕭晏走上前,拿手中的資料輕拍了拍季珩的小腦闊,吓得季珩險些沒把手中的筆以及那本日記本給丢出去。
“晏哥……”
趕忙将手中的日記本收了起來,季珩轉過身,幽幽地看了蕭晏一眼,略帶控訴的目光中盛得滿滿的都是怨念。
許久都不曾遭受過這般的驚吓了,蕭晏猛地來了這麼一下,他竟是有些遭不住。小心髒自方才起就“砰砰砰”地直跳,一直都沒能停下來過。
“好了,不吓你了。”目光在季珩将日記本收起來的那處一掃而過,蕭晏輕笑一聲,就着手中的資料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省得到時我們的季小祖宗,又要到我爸我媽和叔叔阿姨的面前控告我了。”
季珩隻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
“别瞪我,大實話還不讓人說了?”将資料往季珩跟前的桌上一放,又去外邊拿來好些已經切好裝盤的水果,放到季珩的跟前,蕭晏這才拿了自己的畫闆,坐到一旁的懶人沙發上,開始寫寫畫畫。
說起來,小家夥開學就高三了呢。
幾筆就在畫闆上描繪出一個粗淺的輪廓,蕭晏畫筆不停,思緒卻漸漸走遠。
他原本的計劃是在N市待到小家夥開學,之後再回H大繼續和自己的導師商量留校讀研的事宜。
……他原先也确實是這麼打算的。
但是在與季珩的那一通電話之後,他改變了想法,打算聽從導師的建議,前往M國萊維斯大學,在科威爾教授的名下,進行為期兩年的學習。
若不是導師在他臨出發前又布置了一個寫生的任務……
不願去設想那一絲絲的可能,蕭晏斂了斂眸,拿起一旁的橡皮擦将畫紙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那一筆淩亂的線條擦去。
“……晏哥?”
也不知蕭晏坐在那裡垂眸想些什麼,季珩翻着桌面上他放過來的那一沓資料,翻來翻去也沒能翻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本,擡起頭來出聲詢問時,這才注意到,蕭晏端着畫闆坐在那裡,似乎已經出神很久了。
他的心猛地顫了一顫。
前世,他是在飯桌上從老爸老媽的口中得知蕭晏即将前往M國進修的消息的。
他因此而消沉了好幾天。
但在蕭晏臨出發的那一天,他還是忍不住地從房間窗簾的縫隙裡往外看去,想要再好好地看他的晏哥最後一眼。
然而那一天,他從清晨六點一直等到無邊的夜幕降臨,都沒能等到蕭晏的出現。
他才知道,他因惶然無措以及内心的掙紮和猶疑,到底錯過了什麼。
那個時候他就在想,在思考,如果當初晏哥與他兩情相悅……那麼在他下定決心遠離自己、遠離N市,甚至是遠離華國的時候,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在前往異國他鄉的萬米高空,會有多落寞。
然而他縱有再多的想法,在上一世他選擇懦弱地離開的那一刻,皆成苦果。
拿着那一沓資料的手指覆在紙面之上輕顫了顫,季珩心中思緒千回百轉,終是在來到蕭晏的跟前時化成了一聲輕歎:“……晏哥。”
也就是這麼一聲輕歎,将蕭晏已經飄去很遠的思緒打斷。
畫筆一頓,在畫闆的素描紙上染下一道沒頭沒尾的斷痕。
蕭晏擡眸,看向來人,輕輕地“嗯”了一聲,之後又道:“小珩怎麼了?”
緣何,才要這般歎氣,像是早已曆經了人世間的最美好,也曆經了人世間的最滄桑。
“你之前整理的那一疊有關于圓錐曲線的題和解析,我找不着了。”
時隔多年,他隻依稀記得,蕭晏曾經為他準備的那些資料,從初三到高三,都被他好好地鎖在了一個籠子裡。
隻是後邊時運不濟,在一處賓館住宿的時候,他所在的那個房間由于電線短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将東西都燒盡了。
他也就忘了,當初蕭晏幫他整理的那一疊子關于圓錐曲線的資料,到底被自己散亂在了哪裡。
“你等着,我找找。”
将畫闆翻了一個面放到了一旁,蕭晏起身,從季珩的手中将那一沓略顯淩亂的資料接過。
至于方才從小家夥的眼中看到的那一瞬間的悲傷,蕭晏甯願自己是看錯了。
他的小珩,此時尚未經過世事,眸中又怎會盛有哀莫的痛楚。
季珩隻站在那裡,不聲不響。
良久,若不是房間實在是安靜得太過厲害,隻有他在翻找資料時那細碎的窸窣聲,蕭晏覺得,自己怕是都要錯過,季珩應得那輕輕的一聲“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