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元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朝哪裡走,隻知道回過神來,已經上了山。
“哈……”
宋昭元扶着樹一步步走,大口喘息,差點喘不過氣來,她的臉色白的厲害,可眼眶卻紅了一片。
即便如此,還是一步一步往前走,雨水毫不留情沖洗着她身上的傷口,最終混着血滴在草叢。
宋昭元頭昏腦漲,傷口淋雨,又熱又冷,但她要逃,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
她還沒有讓宋國百姓過上好日子,女子科舉才剛步入正軌,邊境也還未安定,她還沒有完成……的願望。
她必須活着,無論如何也得活下去。
宋昭元跌倒在地,又用劍撐着爬起來,死死咬住下唇,眼前漸漸模糊。
“唔……”
可是好痛。
宋昭元扶着樹垂頭,雨水摻着淚如斷線的珍珠落下,她好久沒有這麼痛了,痛不欲生,痛的她要瘋。
“咳咳咳……”
宋昭元吐出一口血,陰沉着臉,拭去嘴角血迹,抓緊劍,跌跌撞撞往山上爬。
她告訴自己,生在皇家,手足相殘,親友背叛,都是正常的,更何況,她以女子之身背負皇嗣權,這些隻會加倍發生,所以她一點也不痛。
她不痛。
山路被雨水打濕,宋昭元傷的太重,失血太多,意識已經有些潰散,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迹,透過雨簾,望着蛇曲泥道鑽入深林,咬牙又往前走幾步。
倏地腳底一滑,撲通跌入泥潭,便沒動靜了。
宋昭元雙眼緊閉,發絲黏膩在慘白如紙的臉頰邊,身體痛地發顫,雨水混着血與泥,冰涼涼砸在褴褛玄色服上,透心的寒……
而岐山另一頭,着盔甲,配利劍的禁軍到處搜刮,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呂大人,你确定她會走這條路?”殿前副都指揮使朱匡抹了把臉上的雨,語氣不善:“别是有意搞錯了,給她拖延時間逃走吧。”
呂施執傘而立,聞之一笑:“朱副指揮使倒是愛開玩笑,若在下會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太子殿下就不會不疑在下了。”
“更何況,這不是抓到了個同黨。”
“誰知道呢,畢竟呂大人先前可是那位的狗,指哪咬哪,保不定突然生了不忍之心,畢竟這女人啊”
朱匡目光掃過呂施的臉,繼續道道:“總是在該狠辣的時候,心軟得很。”
“是嗎?”
呂施輕笑,笑若春風化雨,讓人移不開眼,看得朱匡心曠神怡,暗罵一句狐狸胚子,卻在下一刻,臉變成豬肝色。
冰冷的匕首抵住脖頸,那賤人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他身後。
“你敢!”
呂施目光一一掃過周圍伺機而動的禁衛軍,見人都識趣,這才用匕首拍拍朱匡的脖頸:“朱副指揮使,你可是貴人多忘事,難道忘了三年前,周廉倒台,在下是如何當上這大理寺卿的?”
“那可真是……”呂施放開他,飄然執傘拉開距離,眼神陰暗,一字一句莞爾道:“血流成河。”
朱匡顯然也想起當年的事,扯出一難看的笑容:“下官不過開個玩笑,呂大人何必如此認真。”
呂施瞥了眼一邊的禁衛軍,眸光微動,故作歎息,道:“朱副指揮使大把年紀竟然也愛開玩笑,真怪不得在下當真,不過既然大人如此擔心重犯逃了,就同那邊留下的禁衛一同上去找吧。”
說着,呂施點點站在那邊的人:“你,還有你,都跟着朱副指揮使上山去吧。”
“這……”那禁衛軍往朱匡那看了一眼。
呂施對上朱匡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挑挑眉梢:“怎麼,朱副指揮使急着抓人難道隻是嘴上說說?”
朱匡深呼一口氣:“我是不知道你使了什麼心機讓太子信了你投誠,但我可不信,你最好一直這麼有恃無恐,要是被我抓住馬腳……”
朱匡冷呵一聲,随即轉身,見人沒跟上來,朝那邊的禁衛軍喝道:“愣在那裡放屁啊,還不快随本大人走!”
“是是是!”
人走後,呂施瞥了眼灌木叢,眼裡禁不住閃過嘲弄。
宋胤元倒是生怕她變卦逃跑。
這樣想着,呂施執傘走到一邊被看得死死的周密面前。
周密本就奄奄一息,看見呂施過來恨不得撲上去,目呲欲裂:“呂施!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殿下那麼信任你,哪怕是被冤枉入獄,懷疑身邊所有人,也沒有懷疑過是你給太子通風報信!”
“你對得起殿下嗎!你對得起将殿下放心交給你的單秋嗎?!!”
“給老子放尊重點!”看守的警衛軍早就被雨淋的不耐煩了,眼下有人不知好歹更是卯足了勁當胸給他一腳。
“噗”
周密當場噴出血,彎着腰嗚咽,但身上這點痛,不及心中分毫,他想起打開地牢的那一刻,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以及猙獰面目的滿牆血痕,和了無聲息躺在地上的殿下。
他簡直無法想象,繼戚清然的背叛和魏長策的死後,殿下再知道呂施策反,會有多麼悲痛。
“呂施,你最好直接殺了我,否則”
周密赤紅着眼,滿懷恨意:“我若不死,來日必定報你今日利用我之仇!”
“還敢頂嘴?!”禁衛軍擡起拳頭準備好好教訓一番,卻被呂施阻止。
“夠了,人打死了哪來的人證明昭汐長公主畏罪潛逃。”
周密聽聞,氣急攻心嘔出血:“你……咳咳咳,呂施!”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信了你的話,去救殿下!唔……”
周密蜷縮着,死盯着眼前這個女人,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同時,心裡懊悔不已,懊悔他怎麼這麼蠢,信了她說要救殿下,信了她的“即便是殿下失勢,即便所有人都背叛殿下,也不會背叛殿下”的謊言!
他恨呐,恨的全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