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冰涼湖水灌入耳鼻,随後席卷全身,宋昭元勉強睜眼,充血的視野中,她看見不斷染紅的水面和自己飄散的長發。
如果沒有受那支箭,宋昭元興許能夠掙紮着爬上岸,可現下,她已是連動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大抵,這次,她真的要死了。
可是、可是!
在意識崩塌之時,宋昭元腦海裡猝然浮現各種畫面,有戚清然落荒而逃,有周密奄奄一息,也有呂施最後驚恐失色地哭喊……
少時的、以前的、現在的,她經曆過的一切在腦海回溯,她記起雍和二十六年祁國發動戰争,她不顧大臣反對,參軍領将上戰場,卻落入敵軍陷阱,絕地反殺後生死未蔔,被擡入軍營,魏長策那張勃然大怒的臉。
明明那時候魏長策恨及了她,可在她昏迷時的夜晚,卻跪在床邊哭着求她不要死:“宋昭元,我不恨你了,你醒來好不好,我什麼都聽你的,隻要你醒來,你做什麼我都随你!”
“為什麼,為什麼還不醒,宋昭元,你個混蛋!!你逼死了我娘,如今卻心安理得的死了,那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宋昭元,你混帳!”
“宋昭元……别丢下我一個人啊!!”
記憶充斥着腦袋,頭痛欲裂。
宋昭元絕望掙紮着,她不能死,她還不能死,可是身體無論如何都動不了一點。
這次,腦海裡是呂施的聲音。
聽聞她生死未蔔,呂施連夜趕到邊境,即使那時她已經醒來,呂施還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淚流滿面的“我艹”了一聲。
她不能死。
意識越來越清醒,宋昭元睜開眼,窒息和絕望漫上心頭,牽筋動骨的痛撕扯着神智。
可她腦中畫面還在繼續,呂施之後是單秋,單秋之後是周密,周密之後是那些支撐她一路走來友人,知己。
“嘩啦!”
浮出水面,空氣入肺的那一刻,宋昭元是恨的。
她恨透了。
如果她于大家真的那麼重要,那為什麼一個一個全都背叛她!
宋昭元撲騰着遊向岸邊,每劃動一下,都帶着無法宣之于口的恨意,夠到岸邊時,她雙手死抓岸石,十指血肉淋漓,用最後一絲力氣将自己拖上岸。
“咳咳咳……”
一上岸,宋昭元便癱倒在地,四肢大張,雨水混着湖水順着她的臉頰不斷流淌。緊接着,她喉嚨一緊,“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水,腹部随着咳嗽劇烈收縮,被刺穿地胸口湧血。
宋昭元忽然茫然了一下。
她左看右瞧,看見陌生的樹林,瞧見掉入的湖泊,她先是想到這是懸崖之下,後是驚于她墜崖的正下方竟有個湖泊。
她本該死的,原這老天,也不想讓她就這麼死了嗎?
宋昭元閉上眼顫着身調整半刻,左手捂住胸口的傷,右手撿起岸邊的石頭,晃着身起來,腿站不直時,眼神一狠,用力朝自己腿上砸,逼着自己起身。
不就是痛苦嗎?她不怕,隻要能讓她站起來,而隻要她站起來,就還可以繼續走。
“咚!”
宋昭元丢了石頭,歪歪扭扭走到樹邊扶穩,就扯開腰帶,脫下層層服飾至薄衣,白色薄衣早已浸透血液,可她面色不改,“撕拉”一聲,将外衣撕扯成條狀,潦草地包紮好傷口後系緊腰帶。
好在那箭她躲開了要害,她還可以繼續撐下去。
望着地上染血的衣物,宋昭元撿起來蹒跚地走入林中。
雖然不知道會通向哪,但她不能再在這待下去,現在一定有人在往這裡趕。
可是天公不作美,暴雨如注,山路難行。
但沒關系,追殺她的也一樣。
宋昭元走到半途,将衣服丢到樹邊草叢,望着後方泥地上的血迹被雨沖散,抱緊胳膊換了個方向走,走了一會後,又脫了鞋丢在一邊。
做好一切後,宋昭元暈暈乎乎想了想,仍換了個方向下山。
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宋昭元已經無意識了,她隻是選了方向後,筆直的往前走,遇到樹就繞開,跌倒了就爬起來,雖然這幅破爛不堪的身體做這些不容易,甚至艱難,但是她能做到。
少時流落民間那段黑暗的日子,早就鍛煉出她強大的生命力和承受力。
雨勢漸小,宋昭元終于下了山,她靠着樹,低低喘氣,渾身冷地哆嗦,休息了會,繼續走,蓦地望見不遠處的村莊,笑了。
她需要處理一下傷口,這樣她就能再撐一會,她要往南去,去到鄭州。
雖然極有可能死在半路上,但……萬一呢?總是要試一試的,她如今能做到的也隻有這個了。
可當宋昭元拽着遍體鱗傷的軀體扣門時,入目的是婦人驚恐的目光,偏雷電劈閃,婦人像看到什麼洪荒野獸,“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請問……”
宋昭元話卡在喉間,盯着緊閉的柴門,不上不下,隻得生咽下。
“扣扣扣”
宋昭元又敲了幾下:“大娘,咳咳……求求你,能否借我……”
“滾滾滾,沒有,我家什麼都沒有,一邊去!”婦人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