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推着月盡歡就要走,看那樣子仿佛汪量是什麼擇人而噬的洪水猛獸。
走了兩步,燕歸塵轉頭回來小聲跟汪量說:“武林聯盟之事……”
汪量以為他這是要給自己争取一下盟主的位子,又或者是給朱賢添點麻煩。正在心裡打腹稿思索怎麼才能滴水不漏的回答的時候,燕歸塵的話卻讓他愣了愣:“聯盟終究是個隐患,不如還是讓你們司長拒絕成立武林聯盟吧。”
“……前輩何出此言?”汪量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提議整懵了,隻能勉強接話。
“雖然江湖的勢力相對于朝廷來說還是十分孱弱,但是……星火燎原。”燕歸塵淡淡道,“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最後的盟主是什麼心思?若是聯盟成立之後逐漸勢大,令朝廷生了忌憚,到時候那可不是殺一兩個人能解決的事情——必然會演變成一場波及整個江湖的浩劫。”
“而我,恰好有那麼一群好友還在江湖中無能脫身,我不想他們被波及。”
汪量聞言,歎了口氣:“前輩我也不瞞你,隻怕這聯盟之事不是你我……甚至不是司長能阻止的。”
“坦白說,您今日出手攪亂,能夠将這聯盟成立生生推後已經是十分不易了。”汪量驚歎道:“雖然胡攪蠻纏,但是除了您之外隻怕也沒有人有這身手和手段逼迫那三位掌門讓步。”
“你小子會不會說話。”燕歸塵一指頭敲在了汪量頭上,渾然沒有自己這是襲擊朝廷中人的自覺:“罷了,盡人事聽天命,能做的我都做了。”
說完,燕歸塵背着手走了。月盡歡正要追,腳步卻聽了一下,轉過來朝着正看着師徒二人的汪量做了個口型。
雖然倉促,但是汪量還是一眼識别出了月盡歡說什麼。
“江湖再見,後會有期。”
汪量無言,也沒有機會回複什麼。呆愣了片刻,才被等的不耐煩前來尋找的何畢拍醒,随後一起離開。
後會有期嗎?江湖這麼大,難道自己二人就這麼有緣分總能碰巧遇到?
隻怕真有遇見的機會,也是因為自己被派發了新的任務。
比如,從嶽家後輩月盡歡處追查嶽家的動向之類的?
…………
月盡歡随着燕歸塵找到了燕歸塵租賃的馬車,掀開簾子一看,二人的箱籠倒是被塞在了裡面,但隻剩下了可憐巴巴,堪堪能容下一個人坐在裡面的空間。
月盡歡轉頭盯着燕歸塵看,沒說一句話。
“……看什麼看,這不是想着到鄰鎮不過一個時辰,沒有必要租空間大的馬車嗎。”燕歸塵嘴上理直氣壯,但是不住遊移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心虛。
分明是忘了給箱籠留下足夠的空間,貪便宜定了輛小的。月盡歡撇撇嘴,直接往裡面鑽——自己這師傅除了劍術醫術了得,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掉鍊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生氣不生氣。
雖然這麼想着,但是坐進去之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也沒個地方支撐,月盡歡還是生起了悶火。
燕歸塵掀來簾子,開始賣慘:“盡歡啊,師傅老了,又有傷在身咳咳……”
“你跟車夫坐外面。”冷冰冰的一句話被女子甩在了燕歸塵臉上。
燕歸塵也知道是自己的錯漏,沒有多說,老老實實和車夫并排坐在前室,車夫看二人都上了車,就驅使着馬向前駛去。
“這次的路線是什麼?”月盡歡掀開簾子一角,問道。
“還沒定好,晚上到隔壁鎮子拿着地圖看看再說吧。”燕歸塵捏着鼻子回答道,你别說,天氣熱坐在外面倒是涼快些——要是馬身上沒有這麼臭的話就更好了。
月盡歡也沒多說什麼,合上了簾子。
…………
林珏和馮飛雲二人離開了武林大會的會場之後,帶着各自的弟子回到了華州府,随意找了個小酒樓要了個包廂。
沒有外人在場,這二人卸下了僞裝和谄媚,壓低了聲音痛罵起了三大門派,三大門派中人的列祖列宗一時之間全都不得安甯,其中又以朱家為甚。
二人盡情發洩着悶氣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響了包廂的門。二人吓得立刻閉上了嘴,驚疑不定:難道這麼碰巧,有那三大門派的人在自己隔壁吃飯還聽到了?
單星和徐流形對視一眼,徐流形提聲問道:“誰呀。”
“在下巒重,燕劍俠的二弟子,聽聞林馮二位前輩在此小酌,特意前來敬一杯。”
單星走到門邊,隔着門上糊的紙看了看,确實隻有一道人影,這才放下心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确實是巒重,這人一夜未眠卻在這裡出現。巒重兩手各抱着一甕用紅綢封住的酒,笑着看着屋裡的人。若有若無的酒香隔着紅綢飄了出來,挑逗着幾人的鼻尖——顯然是上佳的好酒。
看了看桌上稱得上寒酸的幾個小菜,巒重神色不變:“好酒還得好菜配,在這華州在下也算是地主,若是兩位前輩不介意,便由我添上幾個菜,做東請前輩好好喝一頓?”
林珏和馮飛雲不知道巒重的來意,但是兩個江湖老油條也不會放過占便宜的機會,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巒重轉身出去找小二要了幾個菜,反身關上了門,不知道要悄悄說些什麼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事情。
這一晚,華州府内多處都有類似的情景發生:還未實行,朝廷的新政就給江湖帶來了新的風波,嗅覺敏銳的江湖人早早就聚集,準備一起應對可能的危機和機遇。
一時之間,江湖又是暗潮湧動,但不管人間風波幾度,始終不變的還是隻有半空中的月光,以及月光下朦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