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遇到劉清開始,季末川就很疑惑。
數百亞人種族,以共感域體量論長的,屈指可數;其中能與他的體量匹敵的個體,鳳毛麟角。
比如:德源卡、聖帝托納、索塔尼亞、凱斯特,這四個與蟲族同源或近親的種族,他們的王或許可以與他的體量比肩。
劉清顯然不屬于這四分之一。他隻是一個雜血。
但季末川很喜歡他。劉清說他的靈魂像一顆紫水晶,但劉清的靈魂在他的眼裡,卻比一顆璀璨的星星都要漂亮,裡邊每一條思緒都讓季末川新奇,每一縷情緒都讓季末川覺得可愛。
所以季末川懶得去好奇劉清的來曆,因為他也隻會擁有極其短暫的生命,他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
可現在看來,這一切的巧合似乎并非毫無理由。
…
順着路遙共感域的“絲線”,季末川逆流而上,追溯到那個分配于她力量的舞台。
那是一片初具雛形的“黃金海”。
但蟲王的黃金海如蛛網,縱橫分明,層層疊疊,每一顆臣民的靈魂都朝着大海的中央跪伏。
眼前這片海卻是一片漆黑混沌,像是一團團翻滾的泥漿,所有臣民的靈魂無序地擁擠着、翻滾着,像是一群無處可依,打結滾在一起的蜉蝣。在不斷的跌宕中發出一浪一浪哀求的尖嘯。
這片黃金海有主人,隻是它的主人還沒有“破殼”。
而本該高懸在黃金海上的王座——那顆像太陽一樣的眼球,此時和季末川的視野平齊。
他從它的瞳仁裡看到了一個蜷縮的熟悉身影。
季末川的心髒驟然轟鳴,不敢置信。
竟然真的能有第二個黃金海。
·
砰——轟——!!!
突然,城區的地下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大地震顫,而後崩裂。高樓大廈像是風裡的蘆葦左右搖擺,有的從中折斷,有的傾斜倒塌,有的墜入崩裂的地縫。
被禁锢在路面上的原住民猝不及防,在驚恐至極的凄厲叫聲中,轉眼人間地獄。
季末川被迫抽回了探入的介質,因過于突然的動作,刺激得路遙慘叫了一聲。
她以為是自己大腦受創而站立不穩,但緊接着就發現不是了。
“我操!!”
路遙隻來得及這麼罵了一聲,她腳下的水泥路面就像面包一樣被撕裂開,露出五米厚的土石結構,以及底下黑不見底的深淵。
眨眼,路遙石頭一樣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沒入黑暗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一截堅硬的東西——或許是斷裂的鋼筋,或者地下管道殘骸——阻攔住了。
路遙心如擂鼓,急忙雙手抱住攔住自己的東西,生怕再滑落下去。
可是剛一入手,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那是冰冷的溫度,但不是鋼鐵的冰冷,沒有浸人骨頭的涼,而是一種有生命感的涼;而後是凹凸不平卻極有規律的紋理,很粗糙,但粗糙的表面又仿佛被打磨過;最後是棱狀邊緣的鋸齒結構,排列整齊,并不鋒利,可路遙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割破了。
“……”
她有一個不妙的預感。
路遙擡頭朝上望去,順着視線延伸,從地面裂縫的光明處,伸下來的是一截漆黑的節肢。
節肢的盡頭,是……季末川的後腰。
他後腰的衣服已經被撕裂了,一對鞘翅如風帆翹起,兩對透明的修長膜翅高頻震動着,乍眼看去仿佛沒有揮動。
他的皮膚正大塊大塊地從他的身上脫落,幹淨利落,像是被撕掉的包裝紙。
皮囊之下,以難以想象的扭曲姿态折疊的身體緩慢舒展開來:幹癟的腹部逐漸充盈,纏繞的後胸足緩慢打開……然後季末川上半身的皮也開始脫落。
我操。
路遙目睹季末川的“頭”蛻殼,從頸部斷裂,那張小少爺的腦袋像一個蟬蛻,被一團緊緊擠在一起的黑色東西脫落。那黑色的東西和氣球一樣,濕漉漉,逐漸膨脹,變成了一隻節肢類的腦袋。
不過須臾之間,季末川“小朋友”就變成了一隻貨車大的昆蟲!
路遙瞠目結舌,一時不知道是被接住了幸運,還是掉下去可能會更好。
打破沉默的是阿強的聲音——它和露西亞一起被挂在這隻巨大的蟲子的前胸足上。
“我□□□□操!保護區他大爺的是要直接毀屍滅迹嗎!?這麼多人,就他爹的跟肉餅一樣地砸!?”
阿強之前被原住民抓在手裡,天搖地動的時候,抓住它的那個原住民被砸碎了一半,它以最近的距離目睹了什麼叫屍山血海。
雖然它隻是個離線系統,可它就是跟人類一樣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蟲子……或者還是叫祂季末川吧。
他對阿強受到的刺激,以及眼前數萬人的慘死沒有任何的反應。祂碩大的咀嚼式口器動了動,然後發出了季末川的聲音。
“劉清被隔離了。”
路遙聞言卻長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是季末川。
阿強:“什麼?隔離……我操?劉清呢?我怎麼感覺不到他了?”
“感覺。”
季末川的腦袋朝下偏了點,三對流體藍的複眼宛如布滿眼球的觀察器,凝視的目光毫無阻攔地能刺穿每個人的靈魂。
“你到底是什麼?”
阿強一噎,接着強詞奪理,“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按理說保護區進入戒嚴狀态,管理裝置應該都無法啟用,可怎麼還能有能量場的東西隔離劉清?”
季末川反問:“你是智能,卻推算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