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走錯了,急診科室在一樓。”
趙護士眼睛圓瞪張着嘴帶着一臉詫異,眉頭微皺露出擔憂的神情。
柯志丞歪頭從她身後牆壁上光潔瓷磚看到自己倒影,眼角腫脹,斑駁的淤青成片狀散布在臉頰,嘴角的傷口化膿,還被進門前吃的灌湯包燙破了,滲出的血浸染唇紋像是塗了一層朱砂色口紅,舌尖隐約能嘗到淡淡腥味。
他下意識擡起手掌遮住半張臉。
對面的小護士被他的小動作吓得退後了一步,隻因那支瑩白如玉的骨節上結着厚厚的血痂。
他渾身不自在,把手收回揣進兜裡,摸出了一張半折疊的單子,輕放在導醫台上:“不是,我是來報名參加你們這個敏感皮膚臨床實驗,還有名額嗎?”
趙護士小心翼翼打量,謹慎地點頭。
拿起報名單錄入信息,不時擡頭瞄一眼:“您臉上的傷确定不需要處理一下嗎。看起來嚴重。”
“呵呵……不用,我習慣了。”從小到大要是每次淤青都要進醫院,估計整個南安市跌打損傷藥的庫存都不夠。
“您有預約的醫生嗎?”
“沒有。”
柯志丞對這個行業有陰影,除了被陰了幾次,中伏失去意識被擡進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雙腿站立走進一家醫院。
小護士麻利地辦好手續将挂号單一并交還:“給您預約文醫生,他是我們這裡醫術最好,最有臨床經驗的醫生,看診時間表都排到一個月之後了,剛好有個病人取消了預約。直走右手邊208室。”
姓文的沒好人……
柯志丞手指揪着宣紙邊緣猶豫了一下。
那個小護士悶頭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顯然是有些害怕,抗拒和自己說話,柯志丞也不好意思再開口麻煩她換一個。
姓文的人不多,但總不能那麼湊巧。
敲了兩聲,裡面沒有人回應,門是虛掩着的,柯志丞就直接推開進去了。
永舒私立醫院為三級甲等,上個月剛剛遷到這二十六層獨棟大廈中,不僅裝配着國内最先進的設備,裡面的裝潢、衛生堪比無塵實驗室,炙熱的暖陽光線毫無阻礙透過玻璃窗,反射到光潔的牆壁上,整個房間明亮晃得人睜不開眼。
端坐在電腦顯示器後的人臉被擋住了,正在低頭寫什麼,鋼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清晰可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柯志丞走進這個空間開始,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心頭縮緊喘不過氣。
他踱步走到診療室中間,像是一腳踏進了沼澤地,邁不動了。
“坐。”
短促的音節像是脈沖一樣震碎了他大腦神經。
在那人擡頭瞬間,柯志丞真實的眼前一黑,怕自己摔倒露怯,踉跄着大步扶着椅背坐穩。
那個人那張臉拉得更近了。
他面部輪廓硬朗,五官體量大,光影線條清晰明顯,很有沖擊性的一張臉,對于美術專業的柯志丞可以說是最理想不過的人體模特,眉峰犀利,眉弓骨微微隆起使得冷色調的眼睛自帶陰影,就像是隐藏于月夜叢林深處的狼,流露着野性,殺戮鋒芒難掩,卻又偏偏套在一件雪白的、莊嚴的白大褂上,看着有點斯文敗類的意味。
起碼在柯志丞的眼裡他文少賢是這樣的人。
極為刻意地避開目光,柯志丞快速地把背後灰色衛衣連帽戴在頭上,盡力壓低帽檐,這帽子要是能伸縮他恨不得直接拉到腳底把自己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沉寂片刻,對方先開了口。
“單子給我。”
他可能沒有認出自己,抱着一絲僥幸心理,柯志丞隻想逃離:“我突然感覺有點不舒服,先走了。”
“柯志丞,不是……你不會是在躲我吧?”
隻不過是一個曾經認識的人,六年沒見說不定人家都不在乎,自己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慫!
柯志丞一把撸下帽子,蓬松的發絲在磨擦下起了靜電,根根立起,活脫脫一隻炸了毛的刺猬。
他端坐身子,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咽下,翹起二郎腿用力過度腳上的人字拖差點甩出去,還好及時用大腳趾力量勾住,下巴微微擡起,瞬間轉換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和剛進門佝偻成一團狀态判若兩人。
“吼!這不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太久不見沒認出來你。我都不記得你叫什麼了,你還記得我名字?”
柯志丞的目光漂移掃過天花闆懸挂着的方形白熾燈、窗邊紮緊的白紗、右邊牆角信号顯示紅色的攝像頭,話音結束大約安靜幾秒,沒有回應。
尴尬像是螞蟻,啃噬他的末梢神經,他咬着唇對上面前人的視線。
絲毫不加掩飾,文少賢審視目光灼灼,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一萬隻箭穿過他僞裝出來的淡定,柯志丞内心慌亂無所遁形。
幾乎是本能地低下頭,柯志丞糾結着想要重新組織語言。
“你前面頭發剪短了。眼睛露出來……挺好的。”
文少賢的話沒頭沒尾,柯志丞有些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