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賢放在寫字桌上的手比了個剪刀,略微尴尬地收回兩個手指:“你這次參與的臨床實驗是我院新研發一款改善膚質的特效藥,尚未發售,還在測試階段,可能存在的不良反應都已經了解過了,有問題嗎?”
柯志丞點點頭,又搖頭。他根本沒心思聽面前人說話的内容,腦海中波濤洶湧。晃得頭疼。
看他似是而非迷茫的樣子,文少賢語速放緩:“就是你填寫的表格,下面這些小貼士。你打了對勾,要仔細閱讀,需要我再跟你确認一遍嗎?”
“不用了,瘋子他……我朋友跟我詳細說過很多次,耳朵都起繭子了。”
發小黃以蜂五歲被燙傷,肩膀和脖子上有大面積疤痕,沒少因為這被人欺負,在治療皮膚的這條道路上都快成半個專業人士了,現在大小也是個藥品上市公司的銷售經理,哪裡有研發治療皮膚新藥,他都能拿到第一手資料。
“很多次……你們倆很熟嗎?”文少賢眉頭微皺有些不悅。
反正是比你和我熟,柯志丞心中非議,勉強地扯了一下嘴角。
不回答算是默認了。
文少賢合上病例單,突然起身拉上了身後的百葉窗,“呲啦”金屬質地齊刷刷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內格外刺耳,當耀眼的日光被遮擋,視線變得更加清晰,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近至身前。
“衣服撩起來,做……”
低沉帶着誘惑的嗓音在頭頂盤旋,走廊盡頭晦暗的實訓教室,潮熱的汗滴落、純綿襯衫下不堪的糜亂,一幕幕在柯志丞腦海中浮現:“是人嗎,你?做……那個不行……”
柯志丞幾乎是落荒而逃,來到導醫台。
“我要換醫生!”
中氣十足男人怒吼響徹走廊,回音不絕。
柯志丞話堵到嘴邊,被身旁肌肉健碩,身型厚到從側面看和正面看差不多,像是重型裝甲車的男人搶了台詞。
小趙護士面露難色:“吳先生,您現在療程已經進行到第二階段了,如果這個時候更換醫生,會影響您自身的皮膚健康狀況,而且每位主治醫生會在一開始進行膚質檢測,根據病人本身的實際情況用藥,其他醫生不方便接手。我建議有什麼問題跟您的主治醫生溝通,如果還是沒能得到滿意的結果,可以坐電梯到十樓的投訴科,将您的情況反饋,後續會有專門工作人員評估之後幫您解決問題。”
憤怒的巴掌将導醫台上帶着永舒标識的立牌打翻在地,綠色玻璃材質碎片散落牆角:“别特麼給我來這套,十樓我去過多少次,每回都說解決,你看我這臉,媽都不認識了!”
吳輝也不是誇張,他臉上黝黑泛紅,像是剛從泥土離刨出的番薯,襯得一旁白到透亮的柯志丞像是攝像頭曝光拍出的畫面。
“醫院有嚴格規定按照程序辦事,我這邊理解您的心情……”小護士聲音越來越小,透露着恐懼和委屈。
“理解個屁,疼得晚上睡不着覺的又不是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姓嚴的什麼狗屁醫生!給我換,立刻,馬上!不然我拆了你們這家醫院。”
一大聲說話,扯動嘴角鑽心的疼,吳輝捂着臉忍耐着,勢必要讨個說法。這幫屍位素餐自以為是的醫生護士,拿着高額的工資,用那些看不懂的專用名詞坑了多少普通老百姓的錢,不然哪裡蓋得起這麼豪華的大廈。
趙護士眼看情況不對:“您别急,您稍等…… ”安撫着趕緊接通保安室電話。
前台的快捷撥号吳輝再熟悉不過,作為催收員每次帶着下屬上門要帳,這種場面早就見怪不怪了。
粗魯地一把将護士的手按在了電話上。
“玩陰的,你跟我在這兒……”吳輝發狠,一把将電話拿起,連着線路被硬生生扯斷。
把電話随手丢棄一邊,抓着護士的肩膀,将人從導醫台後面揪出來。看起來比抓隻小雞難不了多少。
小趙護士臉都白了:“你想怎麼樣,别亂來。”
“我在跟你講道理,你不是讓我跟主治醫生談嗎,來,帶我去找他。今天我就好好跟他算這筆帳。”說着将人甩在大廳,推了一把她的後背,讓她前方帶路。
趙護士踉跄幾步,一條手臂适時出現将人環抱住,才不至于摔倒。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簡陋的人字拖,黑色系帶,卡其色鞋底,前部分某些接觸受力位置布滿皲裂細紋,看樣子穿了很久,一雙小腿膚質白皙,筆直纖長,沒有汗毛肌肉流暢得完全不像是一個男人的腿。但是布滿了青紫色痕迹,創傷新舊不一,大小不一,不知道怎麼造成的。隻能想到原因是長期遭受毒打。
她直起身,柯志丞雖然比野蠻人高半頭,但是身材太單薄了。求助他上去估計一拳都挨不了。還來不及說謝謝,催促聲再度響起。
“磨磨蹭蹭的,走快點,我可沒欺負你。”
吳輝跟在護士身後,經過柯志丞看了一眼。屬實是因為他臉上的傷太過紮眼。
視線停留一秒鐘:“看病别來這家醫院,真黑!”
柯志丞看着那兩人背影走遠,這人看着脾氣沖,還挺熱心腸。
趙護士這一步邁得比一步艱難,思來想去,身後這人野蠻不講理,一沖動不知道會作出什麼事,萬一傷人甚至是殺人,那自己也得擔責任。
越想越害怕,小趙護士停在電梯口附近的消防栓門前,不想再走了。
“那個……嚴醫生外出看診了,現在人不在,要不您改天再約他時間。”
明顯的眼神飄忽,拙略的撒謊技巧,吳輝沒了耐心,一把掐住趙護士的後頸。将她的臉按在玻璃門上:“糊弄你爹,你看我像傻子嗎!”
剛實習半年,哪裡經曆過這些威逼恐吓,年輕女孩瞬間淚如雨下。
凄婉的哭聲斷斷續續,柯志丞不想多管閑事,但他最怕的就是人的眼淚,像是無形毒藥腐蝕心髒,慢慢融化變得柔軟。
他最終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