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蔚筠溪給弄丢了——”
“你把小姐給弄丢了——”
上面那句吼聲是周甯的,下面的是阿竹的。
這還是第一次周甯和阿竹同時失态。
裴瑾瑜冷靜極了,面對兩個幾乎要刀了他的人依舊從容:“是,她現在正在賀家的莊子裡。我的人在莊子附近,随時可以接應她,但她不會聽我的。”
“你怎麼想?”率先冷靜下來的不是素來沉穩的阿竹,反而是周甯。
阿竹現在沒動手砍了裴瑾瑜就算顧全大局了。
“先找機會潛入莊子,跟蔚筠溪取得聯系,”裴瑾瑜有條不紊,“具體的等你們跟她取得聯系後再說不遲。”
眼前的兩人之所以願意聽他說話一半是因為隻有他知道蔚筠溪所在地,另一半大概是蔚筠溪對他的身份有所猜測,提前跟她們通過氣。
裴瑾瑜頗有些可惜,要是蔚筠溪是男子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這麼晚才入局,這樣的人拿來當棋子太可惜了。
那邊蔚筠溪可不知道裴瑾瑜在可惜什麼,要是知道隻怕隻會嗤之以鼻。
他算什麼東西?也配來評判她?就是因為是女子,她才會得到現在的資源而不被忌憚好嗎?因為是女子,所以她不需要扮豬吃老虎,每個人都會把她當成那隻豬。
纨绔也不過是給那層僞裝增色。雖然,她本性也離這層纨绔皮差不了多少。
“姑娘,你放心,在我們村,你會沒事的。”大娘的手已經接近枯槁,皺皺巴巴的,手上還有厚重的繭子,是常年做事的手,滿臉愁苦相,一雙眼睛泛着淚花,“我們村的人都是好人,莊子的管事也都是好人,你會好好的。”
大娘輕輕拍着蔚筠溪的手,聲音幾近呢喃,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走吧,她們都走了,你會留下來的。”
蔚筠溪貼着大娘坐在床上,這裡沒有凳子椅子,隻有一張床,頭歪在大娘肩上,隻當自己是個傻子,看不出來這裡的種種異樣。
比如,除了眼前的大娘,她沒有在這個村子裡看見一個女人,連女童都沒有。
蔚筠溪輕輕應着:“嗯嗯。”
大娘滿意了,也不在乎蔚筠溪的敷衍。她其實有點瘋,蔚筠溪看出來了,她隻會重複地說幾句話。
但有一句,蔚筠溪很在意。
“阿珠阿珠。”大娘這麼叫着,她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會這麼叫,她不知道自己在叫誰。
可能是因為珠和竹的讀音很近,在大娘叫“阿珠”的時候蔚筠溪總是會想到阿竹。
“阿珠是誰?”蔚筠溪問大娘。
“阿珠就是阿珠,”大娘呆愣着,好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喃喃着,“阿珠是誰呢?”
蔚筠溪等着大娘的回答,她進村子後就被監視起來了,不是因為他們對她起了疑心。而是因為習慣,他們好像已經習慣了要把外來人監控起來,然後踩着這些人的血和肉,活下去。
他們的眼神是麻木的,偏又帶着野獸的嗜血,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可以是食物,可以是商品,但決不是一個人。
這種眼神她熟悉極了。
蔚家那些叔伯兄弟還有京城那些文官勳貴都是這麼看她的。
她是蔚庭蔚相的獨女,偏她爹對她百依百順,長得又好看,她站哪,她爹就站哪。
她是再好不過的聯姻人選。
總歸不是個人。
“大娘,你叫什麼名字?”蔚筠溪眼見着大娘的眼神又飄忽了,換了個問題。
“我,我叫……”大娘的眼神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中,我叫什麼呢?
蔚筠溪:很好,這位已經廢了,不把她供出來就算萬事大吉了。
蔚筠溪的眼神在大娘脖頸附近逡巡。
“我叫什麼呢?”大娘癡癡地念着,随後走出了房間。
她并沒有被限制行動,可能是因為她在這個村子裡的人眼中已經瘋了吧。
蔚筠溪的手指相互摩挲了一下,她去跟那農人打探的時候,那農人就一直在打量着她。要不是那農人的眼神太過露骨,她可能就栽那了,那農人附近正在其他犁田的人一直注意着這邊。
要是她露出什麼馬腳,不光是她,裴瑾瑜也會被抓住。
那才是真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