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福利院老師贈予他的書,作為他第一次物理滿分的獎勵。
那時候他還沒有分化,他還是個被用崇拜的眼神包圍着的少年,他想去首都最好的醫學院讀書。
于是他在扉頁寫下這句話,期盼兩年後的自己可以如願。
可惜他的夢,連同他的心,和那幾顆蘋果籽一樣,死了。
鐵皮糖盒裡種不出蘋果樹。
———
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時,蘇詞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噩夢開始的地方。
慘白的日光燈在視網膜上烙下光斑,他仿佛又看見手術台上方刺眼的無影燈,機械臂刺入脊椎的嗡鳴在耳膜深處回響。
蘇詞數着輸液管滴落的葡萄糖,數到325滴時,突然扯碎了右手手背上的生物愈合貼。
他的腺體冒着火辣辣的疼,芯片該腐爛在頸椎裡了。
蘇詞心想:我也在腐爛,我正在腐爛。
後頸的紗布像塊烙鐵,将手術台記憶燙進神經末梢——六年前被蘇梨按在實驗艙裡改造時,也是這種被活剖的劇痛。
他擡手想扯掉輸液管,卻摸到金屬鐐铐,玫瑰金的色澤,套在他右手的手腕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蘇家實驗室的束縛帶。
"啪!"
白熾燈突然全亮,蘇梨的細高跟碾着滿地碎玻璃走來,告示着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歇斯底裡。
她今天塗了玫瑰色指甲油,手腕的鸢尾花金表閃着冷光。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蘇梨的聲音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剜開他未愈的傷口。她那翡翠色的瞳孔在無影燈下裂成蛛網,戴上白手套的手指撫過他後頸滲血的紗布,"小枵,你知道養好你的腺體有多難嗎?"
蘇詞偏過頭,避開她的手,"那就扔掉我這個破損的,再找一個更完美的。"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反正對您來說,我隻是個盛裝着您對兒子愧疚與念想的培養皿。"
"你!"蘇梨的瞳孔因憤怒而收縮,像極了手術台上方冰冷的鏡頭,"沒有我,你早就爛在福利院的泥潭裡了!"
"那真是謝謝您,"蘇詞扯出一個譏諷的笑,“讓我能換個地方腐爛。”
“小枵,我的小枵,你不要說氣話……”蘇梨突然紅了眼眶,聲音變得溫柔起來。
她的手套上沾着血,精準避開那些價值連城的神經接駁線,“媽媽花了好久才給你調出最完美的柑橘香,你……怎麼這樣傷害自己呢?你要是出意外了,你讓媽媽怎麼辦……”
“那就再養條狗啊......”蘇詞望着天花闆,忍着劇痛笑出聲,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對你來說不是很簡單的事嗎?給狗套上項圈......打信息素......多聽話的容器......”
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鳴叫,蘇梨那張美麗的臉浮現出裂紋般的怒意:“蘇梓枵,别惹媽媽生氣,你一定不想再回到實驗室的。”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南景煜一路疾走進來。他手裡提着保溫盒,玫瑰的香氣混着粥的溫熱驅散了消毒水的刺鼻。
南景煜将保溫盒放在桌上,語氣溫和地對蘇詞說,“夫人,該換繃帶了,怎麼又滲血了,疼不疼?”看見蘇詞幅度極小地搖搖頭,南景煜才放下心來,将注意力擴散到别處。
像是才留意到還有個人,他驚訝地說:“小姨?”
蘇梨的怒火在轉身時化作春風:“景煜不是要去國際峰會演講嗎?”她撫平蘇詞鬓角亂發的手指在顫抖,“這孩子總讓我操心......”
“臨時改為全息演講了。”南景煜拿巾帕給蘇詞擦了擦臉上的汗,“畢竟我的Omega正需要頂級醫療艙——”他擡眼看向蘇梨,紫羅蘭眼眸裡帶着冰冷的寒意,“以及,陪伴。”
“小姨,你去忙吧,我在這裡陪着小詞就好。”
蘇梨輕輕一笑,她最後為蘇詞掖被角的動作溫柔得可怕:“小詞要乖乖聽景煜哥哥的話哦。”
高跟鞋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病房裡隻剩儀器滴答聲,南景煜解開鐐铐的動作溫柔得像在拆禮物。解開後,他随手一抛,将那鎖鍊扔進垃圾桶。
“哐啷——”鎖鍊砸出響聲。
他順手将那刺眼的燈光關掉,把床調到合适的角度讓蘇詞坐起來,舀起一勺百合粥,溫聲哄道:"加了雙倍玫瑰糖霜。"
蘇詞乖巧地張嘴喝下。
“甜度還可以嗎?”
“嗯。”
舀起第二勺粥時,蘇詞忽然咬住瓷勺:“首相的謊言真是張口就來......你現在趕去峰會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