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蓬山一笑,伸手一指,牛便被定在了原處。他抱起江幺兒,說:“江幺兒,你家在何處,帶我過去吧。”
江幺兒眼睛圓圓,見謝蓬山露了這一手,也未露驚慌之色,而是平靜地給謝蓬山指了自己的路。
謝蓬山行至一戶漁家之前,婦人正在木盆前捶打衣物,男人正在修補破損的漁網,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裡瘋跑。這家人衣物雖然破舊,但還算幹淨。
謝蓬山已經換了一身裝束,純白刺繡的長袍,内裡是黑色內衫,背後一把長劍,隐隐有青銅色虛影。他面容三十多歲,光華内斂,但一股淩厲出塵的仙氣已經散發了出來,掃遍了整個院子。
夫妻倆一愣,但他們住在仙都附近,平時已經見慣了仙人,這位,不知修為如何,肯定也是比他們厲害得多的高人了。于是沒愣多久,江氏夫妻倆就拉着頑皮打鬧的四個孩子,一同跪了下來,哆哆嗦嗦地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就是,江幺兒的父母?”謝蓬山威嚴問道。
“我、我、我們……”江五說話直結巴,江妻雖然也不敢說話,但她捅了夫君一肘子,江五被妻子一吓,膽子大了些,搜腸刮肚,想盡了平時聽過的那些體面人怎麼和仙師說話的,憋出了幾句:
“是,是,我們,不知仙師大,大駕光臨,寒舍,寒舍……”
謝蓬山掃了一眼,這夫妻倆都是凡人體質,一點仙氣也無,四個孩子,也是根骨低劣,面目木拙。唯有他手中這個,眼如點漆,骨如青玉。
“我是附近無咎山清微劍宗的長老,謝蓬山,見你家幺兒根骨卓絕,有意帶他上山,不知你倆願意否?”
江氏夫妻先是一愣,然後狂喜,不住磕頭道:“願意、願意!這是幺兒天大的福分啊!我們願意!謝謝仙師、謝謝仙師……”
“如此,你拜别父母吧。”謝蓬山說。
江幺兒被放了下來,他先看了謝蓬山一眼,又看了磕得額頭通紅、頭發散亂的父母,便也有樣學樣,跪了下來,雙手放前,奶呼呼的身體磕了三個響頭:“爹、娘,幺兒上山去了。”
“唔,幺兒……”江妻眼圈一紅,想落下淚來,她想再摸一摸兒子,被丈夫攔住了。“嗯,幺兒,聽仙師的話,有空,有空回……”江妻被丈夫狠狠抓住了袖子。
“你怎麼也不問帶你上山做什麼?”謝蓬山見這無情仙骨靈慧,越看越喜歡。
“到了就知道了。”江幺兒說。
謝蓬山啞然,又一笑。
江幺兒一一拜别父母、兄弟姐妹。
謝蓬山點點頭,此番非常順利,他回到無咎山腳下,竟在這麼近的一個地方,找到了一個無情仙骨。帶回宗門,恐怕要引起轟動。也沒有其他門派前來相争,孩子父母也非常識大體,此前運氣太壞,竟顯得他現在運氣太好了。
謝蓬山衣袖一揮,院中竟出現了幾大壇金銀。金銀對仙人都是無用之物。江氏夫妻見到這幾壇金銀,更是非常激動。謝蓬山道:“你們辛苦養育兒子,這就是給你們的補償吧。”
說罷,謝蓬山祭出照膽劍,穩穩地禦劍升空,他伸手一撈,江幺兒小小的身體就被他放在劍身之上,穩穩地,竟一點也不怕掉落,小孩兒也不慌亂。江家人親眼見到這一幕,更是驚呼神異,幾個小娃兒也忍不住爬起來,尖叫着想跳上來看一看。
謝蓬山哈哈一笑,他帶着江幺兒飛離了江家。隻有江妻,此刻仿佛終于意識到什麼,她可能一輩子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幺兒了,便哭紅了雙眼,追着跑出來,“幺兒!”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
修仙之人親緣單薄。許多人一朝進山去,再出來時,親人都是幾代之前的人了。
謝蓬山帶着江幺兒飛離江家村,江幺兒坐在劍頭,第一次體會到這禦風飛行、乘雲追日的感覺,但他也隻是眼中閃過了驚訝一色。謝蓬山摸摸下巴上的胡須,想當年,他第一次學會禦劍飛行,也激動了半天呢,不愧無情仙骨,性情如此沉靜。
江幺兒看了一會雲端,回首問道:“那你,會是我師父嗎?”
謝蓬山一摸下巴,說:“也未為不可。”隻要他回山後,把小孩兒藏好,别被被人搶走就行!
“既為你師,我為你取一個名字吧。”謝蓬山把手放在江幺兒肩膀上,指給他看雲中虹霓,“成日幺兒、幺兒地不像話。”
他們飛離了江家村,來到江家村口不遠處的一座木橋上。遠處斜陽如金,大半個天際層雲卷舒,萬道光線如金絲一般鋪陳河面上,如錦緞粼粼。謝蓬山心有所感,道:“遇江則止,遇橋則行,不若,你叫江橋吧!”
江幺兒一點頭,今後,他就是江橋了。
謝蓬山一想,發現無情仙骨此等大事,還是盡快告知宗門。他拿出一枚傳訊玉簡,輸入神念,玉簡便化作一隻青鳥,直飛到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