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岚領着女孩回到屋内,她靠着窗邊茶幾前坐下,膽小鬼垂首飄于一旁。一陣陰風後窗戶緊緊閉上,燭光搖晃,她的臉籠罩在陰影中,一雙狐狸眼微挑上揚,以花汁暈染眼梢千年不褪,好若籠着一層水霧,叫人看不清眼底情緒。
“方才是我心氣重了些,抱歉,把你一人扔在這裡,你可有什麼不适?”
女孩搖搖頭,雲岚随手倒了盞茶,道:“我名雲岚,你呢?”抿過一口,茶涼如雨,不過不礙事,
“我原本單名一個翎字,被主子收養後被冠以雁姓,不過這事與我的主子無關。”雁翎雙手奉上劍刃,暖黃的燭光映在劍上化作凝冰冷意,劍身修長,和田墨玉雕作蛇身盤繞劍柄,劍鞘末端并不齊整,有一凹槽與蛇頭咬合交嵌。
這劍說來蹊跷,雲岚自來到這世界與這劍朝夕相處已有三月,若不是前間夜裡劍靈把她從鬼壓床般的夢境中拉出,她還以為此劍不過普通死物。
“放桌上吧。”雲岚問道:“關于這把劍和長靈王姬,以及朝天國,你都知道些什麼?”
“我此前不過是小小宮婢,平日裡聽旁人議論王姬,也隻能得聞王姬封号,見生劍是為朝天國國劍。
王姬繼任祭司之位那日,魔族入侵,洗劫全城,她們說…她們說…是因為我們沒有按照慣例上供祭品,引來了上天震怒…”雁翎聲音減弱,往燭台蠟淚中沒去。
雲岚一聽,這不瞎扯麼不是,且不說九重天上會不會在意這供品一事,九重天上若想降下神罰也不該是放任魔族去外面耀武揚威,這不純純長他人志氣嗎。
她猜道:“你口中的祭品,是什麼?”
雁翎的肩膀微不可見的往内扣攏了幾分,低聲道:“是我。”
雲岚挑挑眉,心想:若論觸動神罰,以人祭天才是真正原因吧。
她繼續猜道:“不止你一個,那日你們被選中,她放了你們?”
“是。”雁翎本就半透明的身體,如今也一同沒入燭光之中。
雲岚右手指腹細細碾過茶盞邊緣,借着微暗燭火觀察雁翎的神色,“這窗布材質特殊,能隔絕外街人雜聲和光亮,你的聲音又是如何傳入其中的?”
“說來慚愧,此地封禁法力,我是請求劍靈大人作為媒介,将我聲音遞如其内的。”
雲岚緊緊捏着茶杯,隻能笑着暗罵一聲:好你個破劍!
“這事呢,我也不是不可以辦,”雲岚糊弄道:“我們講事在人為啊,可以想辦法,嗯先想想辦法…至于結果,我無法保證。”
“沒關系。”雁翎眼神堅定,道:“我在忘川渡口守了千年,都未見到王姬的身影,能有一絲希望也是好的。”
“你的雇主,那邊沒問題吧?”雲岚問道。
膽小鬼是不錯的靈力波動記錄儀,因其自身本性膽小,需要庇護,故而時常有人利用這一點與其交易,将其豢養。若她是偷跑出來的雇主找上門來,那可就麻煩了。
雁翎道:“這點您可放心。”
“嗯,那你是要跟在我身邊,還是暫時在拘靈囊内待着?”雲岚想了想,她待在外面若忽然被吓暈了可就難辦了。
“我想在拘靈囊内待着。”
雲岚滿意的掏出拘靈囊,讓人省心,挺好。
“那個,謝謝你。”雁翎眼睛忽閃忽閃的,說完便一溜煙回到了拘靈囊中,
雲岚默了一瞬,将拘靈囊收入乾坤袋内,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茶盞,在手中轉一圈而後不輕不重地擲于桌上,如此往複與時光并流。
“見生,既然希望我帶你去尋長靈王姬,又為何不現身?”
桌上的見生上下晃了晃劍形以做回應。
“你不給我點線索我怎麼找?”
見生又左右晃了晃劍體,然後直直栽到了桌面上,雲岚手中的茶杯也随之落了下去,“你求人辦事就這态度?你就這樣裝死了?!我都沒徹底裝死呢!”她的言語間滿是不可置信。
“咳…”沉寂許久的銀竹出聲提示道:“開劍心之境,與其相通才可見劍靈之相。”
雲岚一噎,随即對着見生劍狡辯道:“那你就不能寫出來嗎?”
說着,她一拍大腿:“難不成你不識字?”反正絕不是因為她太菜了。
“也許吧。”銀竹道:“隻是這古國遺址恐是不易進去,想取得那五十金于如今的你而言,不是易事。”
“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沒說清楚,我至于親自個挑選魂穿對象,還能達成在經驗、實力、法器、錢财都是新手級别的成就?”
“法力、金錢我都可以自己想辦法,但這劍是怎麼回事?你們當真一無所知?”雲岚不禁質問:
“這軀體你們是怎麼搞來的?真的合法嗎?這事究竟是和原主有關,還是誰解決不了找我去當替罪羊?”
她忽然想起,在原世界若有某處出現補不了的大簍子,則可能出現高薪聘請年輕人入職高位,然後年輕人就此吃上數十年國家飯。
不然自己一個上班猝死的苦命社畜,有什麼好騙的。
銀竹字句坦然,輕飄飄的将質疑揭過:“所有軀殼原主生前皆進行過交易,門道錯綜複雜,具體内容不對外公開,
若汝總覺不安,吾即刻便可送汝回歸輪回。”
聽到最後這一句,雲岚拍案而起,“我怎麼可能窩窩囊囊的連死兩次?”雲岚收拾起為數不多的旁身物品,嘟囔道:“我現在就去刷熟練度去。”
正所謂,數值不夠手法來湊,為增加競争優勢,雲岚決定,先行去探探那座神秘古城。
上古時期,萬重山中間地段曆經戰争無數,污血累月侵染滲透,緻使土壤失去靈力難以孕育植物,毫無價值,人界與魔界都不願接管此地,便隻能由上界接手。
往西行去,不出一時辰便行了三十來裡路,四周山脈連綿不絕寸草不生,越是深入沙塵越大,她隻好撕下一塊裙擺上的紗布當做面紗。好在時而能見到蜥蜴、鹫鷹一類。
雲岚随手招來一隻玄鳥,問道:“有沒有見過一處古城遺址?”
玄鳥答:“見過,在西邊。”
她揚手将玄鳥放飛,繼續趕路。每走一段路,她都會招來動物再詢問一遍。
每一遍的答案都一樣。
一路上人類曾生活過的痕迹減少,太陽快要湮沒于山巅,隻留有一抹湛藍,偶爾有三兩個斷壁殘垣立在荒地中,連荒村都稱不上哪還有什麼古國遺址?這裡怕是連個鬼影都沒有吧?!
視線盡頭的景物縮做黑點,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再向前去恐怕連斷壁殘垣都見不到了。
靜寂之中心跳聲清晰可聞,她在右手掌心升起掌心炎,被夜幕模糊了的輪廓驟然清朗。
輕輕一推,火球轟然向前方滾去。烈火隻能映照出黃沙,直至盡頭,被黑點吞沒。
她終得是确定,其中必然有一方在說謊,又或是…都在說謊。
徐徐吹過一陣風沙,雲岚避無可避,待視線清明後,隻見前方路邊散落着三個白色毛球,毛間夾着許多泥土。
她用法力将毛團帶到面前,毛團中的留言傳入識海内:
‘一隻可愛的兔子正在西邊魔界邊境等待着您的解救。’
‘此等大恩大德,可愛的兔兔必當感激不盡。’
‘我可以給您當牛做馬,幹什麼都行,求求啦!’
雲岚遲疑,這劇情怎麼像,借助她人好心帶到小黑巷然後将其拐賣…
下一瞬,腰間劍刃出鞘,她提劍向前方奔襲而去,罷了,萬一是真的,能救便救。
不出一炷香便至兩山底部,氣流旋于足尖将她托于空中。
峽谷寬約十六尺,谷中突兀地隆起數十個石籠,表面沒有鑿刻痕迹,底部與大地相連,與這片土地好似一體。
各類走獸飛禽蜷縮在籠中,體型并不算大,都是這一帶有可能出沒的種類,動物大多氣息孱弱,見她來也沒有聲響。
铉月當空,雲層散去,勉強将地面照清楚。雲岚的眼神巡視一周,目光落至一兔子身上,兔子以原形縮在石籠内,有一大塊皮肉失去毛發的遮擋裸露在外。
雲岚朝劍内彙入五成法力,三道淩厲劍光砰然劈向其中一個石籠,這一招極其簡單,隻為試探石籠的硬度,揚起了大量灰塵和泥沙,轟隆聲在谷底回響。
動靜刺激了尚存意識的動物,它們跟着吱哇亂叫起來,各類聲響雜在一起。
雲岚啧舌蹙眉,石籠表面隻留下了淺淺的三道傷痕,她劈不開。
轟隆聲卻回蕩不休,她有些難以置信,塵沙越不減反增———這地面似乎動了。
地殼在運動,是地震還是什麼?
“主人。”兔子被這動靜喚回些許意識,費力睜開眼睛,看到空中那抹紅色身影如同看到了希望,
雲岚一驚:“我對這稱呼沒興趣。”
“小心,小心地面!”
雲岚向腳下看去,隻見有一條四不像的地蟲,頭部與蜥蜴有幾分相像,碎石彙成的眼睛空泛無神,身形如蛇,岩片布滿全身以做鱗片,棱角尖銳,張着岩石大口沖出沙塵,直直朝她腳下襲來,欲将她整個人吞之入腹。
雲岚生起掌心炎,将火團丢入地蟲口中,轉而借力翻身落至不遠處的山岩之上。
隻一瞬間她看清了,地蟲的口腔内部也是岩石,火團探入,更深處除了岩石和黑暗一無所有。
地殼有生命意識可以化形?這書上沒教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