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涉月躺在榻上,面色發綠唇周發白,雙頰微微向下凹去,額間汗水不斷冒着,裡衣黏糊糊地貼着皮膚,好不難受,可床塌下的熱炕不能停,她的雙腳冷地快失去知覺了。
原本在草人的體内注入靈力,教會它基礎反應,再附加幻術改變其外貌。草人便可以替将涉月躺在床上裝病。
奈何有無數雙眼睛正盯着這裡。
刀婧輕聲走入殿内,命殿内侍女退下,她行至塌前,屈膝半跪着雙手奉上一張密封完好紙條,“小姐,京都那邊傳來動向。”
将涉月被雲岚扶起,疲軟地靠在床頭,平日裡張揚的上挑的丹鳳眼,如今虛脫成了一條線,她喉嚨上下滾動幾番,說道:“小岚,你替我看吧。”
雲岚接過紙條,将封條來回倒騰了三四次才撕開,“皇帝派了禦醫來看你是不是真中毒了,并讓他沒有觀察你的情況。”
将涉月道:“那老頭不信我會就此中毒才是正常的,這不,派人來瞧了。”
刀婧接過她手中的密信,接着燭台中的燭火将紙張燃盡,“還有一人也來了,奇怪的是,他與禦醫并不同道。”
得到将涉月眼神示意,她才繼續說道:“聞人子,他有法器傍身,按路程算來,應是快到了。”
雲岚問:“他很棘手嗎?”
刀婧道:“國師坐下弟子,他原本應在北疆祛除蟲怪,不知是受了誰的旨意前來。”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将涉月虛着眼睛,輕輕拍拍榻邊。
雲岚坐到塌前,詢問:“可是有需要我的地方?”
“沒有。”
“?”
“那些事我自己能解決。”将涉月無奈道:“我看你整天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你可還有什麼想問的?”
雲岚體貼道:“這不看你正在病中嗎,你先好生歇息吧。”
“得了,你來我這裡園裡閑坐跟回家似的。”将涉月瞥了她一眼,“你想問她們為什麼喚我小姐?”
雲岚兩眼放關,小雞啄米式的點起頭。
“哎呀,毒效又開始發作了。”将涉月的扶着額頭誇張道,“看來你隻能去問别人了。”
雲岚似懂非懂道:“噢,噢,那你且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将涉月這意思,雲岚可以打聽,但自己不想說,雲岚三步一回首地朝屋外走去,不由感慨,真是擰巴,但也能理解。
雲岚輕輕把門關上,神秘兮兮地貼近刀槐,用手肘頂了頂對方,“哎,刀槐。”
刀槐靠着牆角不由往旁邊避了避,歪頭看着雲岚:“幹嘛?你想問什麼?”
正當日薄西山,陽光不燥春風怡人,雲岚跟着貼在牆邊,“你們公主怎麼一點也沒有公主的架子,更像是,俠客?你們私底下又為何喚她小姐?”
刀槐伸了個懶腰,活動着筋骨說道:“因為小姐不想當這長公主呗,這換誰來都不樂意。”
誠然,與姐姐刀婧相比,刀槐這個妹妹也很沒有公主的随侍的樣子,雲岚問:“這如何說起?”
刀槐環顧四周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小姐與尋常公主不同,當年楚老将軍主動告老還鄉才保下小姐平安降生,自幼随楚老将軍長于東川一帶我與姐姐長公主幾歲,十歲起伴公主長大,一同習武念書。
小姐及笈那年投身戎武,行軍七年,這長公主的名号,便上面那位是對小姐當年功績的封賞,
這些事在民間不算秘聞,但我能說的也就這麼多了。”
能得長公主封号者,通常為皇帝的手足姊妹,若公主立下大功,也可破格尊封。
雲岚眼目流眄,她聽着這事說到底,還是權利制衡,這皇帝防的,是她後面的楚家,以及身上的皇室血脈,曆史上女将亦不在少數,
性别不過是一個借口,但這個借口卻是足以把屬于将涉月的戰場上那七年峥嵘歲月,以一個長公主的封号揭過。
不過沒有長在這樣一位疑心珍重、控制欲強還蠻不講理的父親眼皮子底下,也算一件幸事。
相比起這些,雲岚更好奇的是:“那涉月在戰場上是什麼模樣?”
“嘿。”刀槐歪着腦袋閉上眼睛回憶道:“小姐紅衣冽冽,那氣勢槍挑馬仰、氣吞山河,僅用三年便名震天下。
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了。”
雲岚安慰道:“還活着總能再尋到機會的再見的。”
“什麼嘛。”刀槐道:“我後來入玄都觀修行,如今挂職在通靈司,隻能在這些地方保護小姐的安危,已經不能再上戰場了。”
雲岚一聽這可不行,“那我豈不是也沒有機會見到?”
刀槐道:“怎麼,我還以為對你們活了幾百年的修行之人來說,那是小場面。”
“本就是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況且這不沒見過嘛。”雲岚倏然猛拍刀槐的肩膀,“我明白了,回頭見。”
雲岚剛踏出當滿園大門,正午陽光毒辣刺眼,她不由虛起眼睛,猝不及防地與一男子對上視線。
男子相貌端正衣袍幹練,陽光壓過他的眉骨為雙目籠上一道陰影,憑添一股狠戾之氣,在一身墨色的襯托下,他背後的紅穗極其惹眼,定睛一看,原是把太極劍。
短暫的視線交彙之後,二人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讓雲岚沒想到的是,出發前往朝天國都城遺址的這天,她能在将涉月身旁看到這名男子,而将涉月的臉色卻是不太好看。
雲岚指着男子疑惑道:“這位想必是…聞人子?”
聞人子拱手道:“幸得聞名,敢問二位怎麼稱呼?”
“我名雲岚,一介散修。”
“霁川。”
“你們先聊,你們先聊。”聞人子與霁川在原地面面相觑,雲岚拉着将涉月走到一旁,“他怎麼跟來了?我還以為會是刀槐跟着。”
将涉月無奈道:“他帶來國師手信,國他欲尋得朝天國國劍,遂派門下弟子前來助我,事成之後可以限言術約制他,
況且若逢亂事,武将之中楚家與聞人家必有人同出奪權,若聞人子在此未上報發現異常,确實可徹底打消那老頭的疑慮。”
國師心中笃定涉月此次不是意外遇刺,若答應了她們也算一條繩上的螞蚱,對雙方都好,若不答應,聞人子便是明晃晃的威脅。
這倒讓雲岚難辦了,多一個人便是多一個隐患,聞人子又實在陌生,也不知心情如何。
雲岚硬着頭皮道:“也行吧,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