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風雪狂嘯天地淨白,雲岚身下隻剩一片血紅。慌亂中她翻下身去,靠上礁石,摸索着把霁川攔入懷中,為他隔去地上積雪。
終北溟海,這片大陸上最神秘的禁區,該怎麼回去?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伸出的手掌逐漸卷曲,傷口貫穿腹部,她不敢觸碰,再怎麼靠近都是無濟于事吧,根本生不出一絲靈力為他療傷。
“霁川,你醒醒,我不知道這封印該怎麼解…”
雲岚不得不承認,以往實在是仗着有銀竹随問随答及霁川那好性子,自己又長進了幾分那恃寵而驕的本性。身下積雪細細滲入血肉,好冷啊,怎麼還反倒是她這個毫發無傷的人去向傷者索取體溫。
“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怎麼可能完全不需要任何人。
“用無心柳,你是白癡嗎?”青珩的聲音自一旁雪地中傳來,慢而微弱。
無心柳,雲岚恍然想起此前在書中掃過的寥寥幾句:無心柳是為上任花神禾胥法器,可連接人與天地,非生道極淨者不得碰,後果不明。
雲岚腦海中浮現的第一畫面是自己被囚于原地、永生不滅,死亡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正常結局。面對無法衡量比較的後果,再如何賭運亨通的賭徒,都會因此恐懼着自己的恐懼。
以她避免殺戮的性子,所為自是生道,而原主的仙将身份多行以殺止殺,是屬戮道,那麼問題來了,這個标準是軀體往常的形事習慣為準,還是以當下的心境為準。
“在上面,我快冷麻了。”青珩催促着,氣息盡絕。
雲岚遲疑着擡頭望去,一枝和煦玉柳懸于空中生下透明結界籠罩,為衆人驅散終北風雪。
不管了!事态緊急,這玩意能狠到哪去?
随着觸碰結界泛起水波,雲岚感受着靈力波動卻無法引回體内,她嘗試着開口:
“你能暫時為我所用嗎?”
“拜托了。”
頃刻間,結界如水彙往手心,凝為柳枝編做拂塵。雲岚愣了一瞬,随手揮過,大量靈力如洪水般猛然竄入經脈,将她身上沉積的冗雜疲勞沖刷的一幹二淨,她徹底愣住了。
好清亮無雜的身軀,這感覺比登仙成神還要奇妙,她好似徹底歸身于天地。
可惜靈力不入丹田便往外散去,暖流托舉周身,她将青珩變小揣入口袋中,她身上無傷,是因蛇類受不了極寒變得渾身僵硬罷了。
再一揮動拂塵,紫色靈力往霁川的傷口彙去,愈合速度肉眼可見,血迹消散,一切順利。
雲岚完全緩下神色,此刻,她的心底隻有無盡的安靜。她時不時輕聲呢喃着霁川的名字,即使仍在昏迷中,霁川亦一遍又一遍含糊應着。
“嗯,我在。”良久,霁川手指微動,悠悠轉醒,“我做了個夢。”
雲岚道:“和你在幻境中見到的是一樣的嗎?”
“嗯。”霁川道:“我夢到你折了一枝梅花插入琉璃瓶中,不過十日明明花開依舊,你卻将它換了,是因一片花葉落入瓶中,緻使水質渾濁。”
雲岚道:“沒辦法,大多數鮮花繼續待在那類水中都開不過三天,即使是換了水也開不了多久。”
霁川強撐起身體靠去雲岚身旁,施法修補身上殘破的衣裳,“後來,我看着你換了一株又一株,你的床頭永遠有鮮花盛放,各不相同。”
在他口中,幽怨如雪落,輕飄飄的積滿心間。
雲岚有些心虛,實際上,當她看到水質渾濁的那一刻便會開始厭煩,那種水一旦靠近就會有一股臭味,連清洗花瓶也會不悅。
她搪塞道:“當時事态緊急才出此下策,一不小心是力道重了些,我原以為錦鸾上神會幫你解開幻術,沒想到最後害得你匆匆趕來撈我,抱歉。”
“她并未管我們,在幻境中我聽見你喚我方才醒來。”霁川望着她笑道:“在這裡坐會吧,上次你這般平心靜氣地和我說話還是事後。”
雲岚瞬間炸毛:“你說話怎麼比我還要直白?”
霁川遲疑:“你平時很内斂嗎?”
雲岚質問:“沒有嗎?”
霁川順從:“好吧,應是我記錯了。”
“可以待個一天半,我方才已給刀槐傳過訊息。”雲岚正了正神色,擡頭望着天地一片淨白:“不知道是因為無心柳,還是因為這裡實在太過安靜,我确實沒前幾日那般容易情緒化了。”
霁川道:“我希望是因為别的。”
“你在想什麼?”雲岚正色道:“下次你再湊上來送死,我可不會愧疚。”
“我知道。”霁川歎着氣往雲岚身上靠去:“那天你和錦鸾的談話,她都告訴我了。”
“那個啊…現在想想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是有些事不關己了。”雲岚垂下眉眼深吸一氣,
“說實話,如果我是扶光的話,在‘我’因她決策失誤身死的那一刻,我應是潰不成軍撐不起多少大局的,所以,我更願意做犧牲的那一個。”
“嗯。”霁川應道:“下次不會再留你獨自面對了。”
“啧。”雲岚猛得拍向霁川的手背,哪哪都不是她理想中的結果,哪哪都不能直言明說,這算什麼。
回應她的,是指間被霁川一點點被撐開填滿,“不夠的話再多打一會?”
聞言,雲岚毫不客氣的換了一隻手打來,“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你就讓我打?”
霁川道:“你不細講,我亦不敢說都明白。”
……
關于這個未知的代價,雲岚在對方的籌碼中看到的不止有自己,做不到豪氣豁達,便隻能像失敗者一般洩了氣,“和你說不清。”
霁川輕輕一帶便将雲岚拉入懷中,道:“我沒和她說後來我們發生了什麼,放心吧。”
若她真的理智冷靜的話,也不至于前幾次次談話都草草收場。
雲岚連忙為自己辯解:“可我那時候說的也不是大話好吧。”
“嗯。”道:“這也是你對自己的要求?”
“算是吧。”雲岚道:“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告訴自己,我是戰神,我應該做到這些,我應該站在那裡,我應該成為那樣的人,我還是很聽自己話的,洗腦着洗腦着就都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