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刀槐快步入屋,黃紙張飄至落桌上,雲岚頓時眼前一亮,困意盡散,衣裳還未穿戴整齊便披着外衫便沖了出來,問道:“是涉月來信了嗎?”
刀槐搖搖頭,“是戰報。”
雲岚洩了氣,扶着桌沿慢慢坐下,今日已是第三十二日,她任沒有再收到将涉月的傳信,再打開戰報一看,果不其然,戰敗、失守、戰敗、失守...除了戰敗就是失守,如往常一樣不是什麼好話。
聞人靖在軍中當職三十載,對虞朝的一切可謂是了如指掌,北朝本就兵強馬壯,如今又有了聞人靖叛變歸入其中,道一句如虎添翼也不為過。況且,對北疆原駐守軍隊而言,曾經的主帥叛變,這軍心不松不散那才是奇了怪了。
雲岚越想越煩躁,将戰報揉做一團用力抛去,看着紙團滾到角落她仍不覺得解氣,真想再踩上幾腳反複碾壓,她問道:“刀槐,你和你姐姐之間有那種心靈感應嗎?”
“我倒是想有啊。”刀槐道:“不過,楚老将軍來了,今日城門一開便進來了,在小楚将軍那裡落腳。”
将涉月那位早已卸甲歸鄉的外祖父,連他也來了。
“嗯。”雲岚清楚自己是該去見上一面,轉念一想,見了又能如何,“他來了又能如何。”
“放心吧,小姐雖交代府内上下皆可由你全權處置,但楚老将軍應暫時沒空來探究你。”刀槐歎着氣,拍着她的肩膀,道:
“她們合計着你這幾日憂心仲仲實是不宜出去,昨夜消息遞到我這時你已歇下,今個你就且先睡個回籠覺放松一番吧,玄京觀内還有事,我先走了。”
“嗯...回見。”雲岚起身向裡屋走去,拐過彎,便見霁川倚在一旁,這才一會的功夫,他已梳整完畢,雲岚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準備繼續往前走去,她被霁川抓住手腕行動受限,她歎了口氣,回過頭來,隻靜靜地看着。
如此對視片刻,霁川軟下神色,牽着她走向妝台,修長如玉的手指替她将被壓在外袍下的發絲慢慢挑出,她提醒道:“如今這裡正是多事之秋,你在此過多停留也不怕落人口舌,九方淮滄上次如此肆意亂來引起了九重天的注意,他合該會消停一段時間的,我哪能再出什麼意外。”
霁川道:“今日要忙的事不多,等追雲來了再去也不遲,旁人想就此編排我,就由她們去吧。”
瞧着霁川這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雲岚忽然有些好奇:“她們還編排過你什麼?”
“咚。”霁川用梳子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她龇牙咧嘴地捂着痛處,無辜道:“敲我幹嘛?”
霁川隻道:“你頭發打結了。”
透過鏡子,雲岚看見霁川的指尖在自己的發絲中穿梭自如,何來打結之樣,她失聲笑着,“不想說就不想說嘛,怎得還想打我洩氣了,你以前哪舍得對我說一句重話,如今竟到了這地步。”
“我如今也沒對你說過一句重話。”霁川輕輕将簪子推入發間,一個簡單的垂髻便梳好了。
雲岚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神渙散,衣襟稍亂,硬生生将齊整的發髻襯地略顯滄桑,霁川問道:“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去替你選衣服。”
霁川想帶她出去走走,可山河動蕩人心惶惶,不免擔憂她會觸景生情,若去的遠了,見到生機無限安逸閑暇,又怕她會哀道不公,可若任她在此枯坐,那更是不妥。
雲岚的回答脫口而出:“我想去看看她。”
“我知道這不合規矩,對我對她都不好,可我總感覺有一雙手在推着往前走去,應是所謂的命運、局勢,這奇怪就奇怪在,這恰好是一個我願意停留的位置。”
不用在外奔波,不用勞心勞神殚精竭慮,有些責任擔子,隻是暫時的,且不一定會走到那一天。甚至于,她害怕自己會與将涉月留下太多記憶,害怕一切被扶光發覺,自己将無地自容,命運就這樣安排了,讓她不用糾結,無需徘徊。
雲岚将指甲嵌入皮肉,以刺痛反複提起心神,命運越是這樣,她越是想要再看将涉月一眼。
霁川整理着她的衣襟,攏上衣袍,“你感覺到了什麼,對嗎。”
“嗯,将涵林死前給過我一隻錦囊,裡面裝着他甘願為之赴死的谶言,想要猜到并不難。”雲岚眼神晦暗,“預言應驗,是對道士術法的檢驗,猜想應驗,是對人心所認定的天道的檢驗。”
大多數人都會期待着答案,期待着驗證自己的正确。
霁川問道:“将涵林的魂魄可過了忘川?”
“他們用了特殊的丹藥術法,得出了個他死前并無遺憾的結論,現在應該已經入了輪回了吧。”雲岚歎道:“是啊,他真自信,自信着自己的占蔔術法,無需稍作停留多看一眼。”
雲岚斜斜靠去,被霁川穩穩接住,她感到淚腺湧動,硬是閉上眼睛将其逼了回去,她無力道:“我不知道。”
她堅信不疑着,若王朝的制度積重難返,那它合該被推倒重來,如此往返,直至無暇逼近理想與完美,世間會因此動蕩恐成千上萬之人因此流離失所,沒辦法,這是這個民族自己造就的未來。至于将軍是成是敗,那也是她自己的命數。
“我期望驗證的,是自己是錯的。”她都明白。
霁川扣上最後一顆紐扣,輕聲應道:“好。”
想去就去吧。雲岚立即起身,胡亂套着下裙,霁川邊說着:“何必這麼急。”邊幫她系上衣帶,井井有條。
雲岚吩咐:“我要去見楚老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