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正在沖擊萬重山邊防帶,雲岚,與我前去迎戰。”
來人逆光站在洞口,看不清樣貌,聲音卻是熟悉。
雲岚試探開口:“錦鸾上神?你是特地來接我的?”
“我一直都在。”錦鸾道:“魔族來勢洶湧,根據神君給予的仙将調令,地底震動歸冥界解決。”
诏令散出黃金色的威壓,這股力量雲岚再熟悉不過,是扶光。
“知道了。”雲岚不得已得向前走去,眼神卻依舊停留在雲翳身上,她被雲翳松開了。
雲翳朝吾冥伸出手,“我們也走吧。”
吾冥将腦袋有偏過去幾分,卻被忍不住偷看雲翳的眼神出賣。
“死犟。”他的骨頭被雲翳敲得清脆作響,雲翳拉着他,與雲岚并肩往前走去,“孩子,震動結束後,你不必再尋我,抱歉。”
雲岚道:“母親,其實我的後世還在等我,那在奈何橋上你且現行吧。”
“這樣啊,那孩子怎麼樣,與自己後世相見感覺很棒吧。”
“嗯,您見到她也一定會喜歡。”
“就如我待你一般?”
“…嗯。”
錦鸾與雲岚離開不過一瞬間的事,雲翳揮手散開身旁的幽冥綠火,很是煩躁:“方才當着孩子的面是我懶得說你,我都沒冒鬼火,你冒什麼冒?”
吾冥嘴上說着:“小心些,你這副身體毫無法力,碰到了被吞噬的可是魂魄。”鬼火卻依舊與雲翳相隔一寸。
雲翳幹笑兩聲,若是以前她直接轉身就走了,哪還需要和吾冥廢話,雲翳道:“地面震動是因為我布下的封印松動,我沒猜錯吧?”
吾冥也跟着冷笑,“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是在哪裡騙了我,把我一個人丢在這世上。”
“怎麼說得像是我抛夫棄子似的。”雲翳道:“現在我都站在這了,你還惦記封印裡那具肉身做什麼?”
“我們明明說好一起死的!”吾冥猛地撲來抓緊雲翳手臂,帶着九層鬼火的冷氣,活像被踩到尾巴的黑獅子,張牙舞爪,
“你說你需要有人拖住時間,我去了,他那一刀原本碰不到我的。”
吾冥哽咽着,手上力道又加重幾分:“你是做了英雄,犧牲自己去封印初代魔神的百十萬骨兵,玉石本就寒涼,你知道,當我在懷中摸到它們成雙成對時是什麼感覺嗎?”
吾冥嗤笑:“終北溟海底部也不過如此。”
“何塢,你聽我說...”
“不!”吾冥厲聲打斷:“你甚至都不想問,我為何是今天這副模樣!”
“我想着,你也應是放不下孩子孤苦無依,我從亂魂坑裡爬了出來,為了不牽連到她,我把叁冥那個始作俑者之一殺了給你報仇後,才在她面前顯出身形,她卻說,生死有命,再尋常不過,她要去地淵暮光帶尋術悟道,我們在那裡有多少次幾近死亡?!她那時候才一千歲!我根本勸不住!她出來後還非要跟着那什麼扶光去四海平亂!結果呢?結果...”
吾冥松開了手,望着自己蒼白的指骨,冥火顫動幾近崩潰,“結果我好不容易将她的魂魄修好,她不僅把性命拱手讓人,還對我視而不見。”
雲翳将他攬入懷中,讓他靠上肩頭,鬼火咻得熄滅,他的聲音也跟着平穩了幾分:“她應是徹底恨上我了,怎麼辦,雲翳,你也恨我嗎?”
“怎麼會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帶着我們共同的理想,守住了這片土地。”雲翳輕聲安撫道:“那這次,你願意和我走嗎?”
初代魔神麾下兵士,也是初代魔族,一半被封印在天窟,一半被封印在萬重山下冥界深處,已成白骨,其身上積累的萬年怨氣最為棘手,一旦放出,那一片茫茫萬重山都會成為地瘴。
“不,不會了。”吾冥的指節穿過她的發絲,望向她的眼睛,“你擔憂的,從來都不是我。”
“你...!”
在雲翳身後,一縷幽火正往她體内鑽去,無聲無息,卻不知哪來的一團綠球,将幽火撞開,發出巨響,驚得二人尋聲望去。
是霁川,半透明的身影,這顯然是一縷神識所化。
什麼時候跟着的?
吾冥壓聲質問:“有空多管閑事,怎麼?她竟願意做沒有魂魄的傀儡?”
霁川俯身向雲翳作揖行禮,與之簡單打過招呼才看向吾冥:“我的魂魄也是魂魄,你能見到我,便說明我成功了。”
就為了說這個?
“我布下的黑霧散沒散我不知道?”吾冥笑道:“盡說些唬人的。”
“形勢所迫罷了。”霁川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這同生共死的機會,您老便也成全我一下吧。”
吾冥目光遊離,他試着朝霁川走近幾步,不明所以,霁川跟着退後幾步,吾冥輕啧一聲,眼睛向一旁瞟去,霁川跟着他來到一旁,時刻注意着與之保持距離。
二人面面相觑,半晌,吾冥聲若細蚊地問道:“你怎麼說服她的?一直共用着身子魂魄也不是事吧。”
即使是利用草木靈族的特性那也不行,若非前身徹底死亡,否則本體無法孕育下一副軀體與魂魄。
霁川道:“說重點。”
吾冥:“所以她真的願意這樣與你同生共死?”
霁川:“沒有啊,我說幻生術可以一試,我們可以雲遊四海,她也随時可以離開。”
吾冥皺眉:“這算哪門子的?”
霁川:“以後的事以後再論,此時我何必強加于她。”
吾冥:“她很快便厭倦了怎麼辦?”
“像她,她自會留戀。”
...這樣啊。
末了,吾冥問雲翳:“為什麼前幾次你都不願醒來?”
“死了,就是死了。”雲翳向他伸出手來:“你,還願意和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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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魔族宛如蟻群,往結界邊緣堆去,密密麻麻,看不清,卻一點點啃噬着視線。
扶光一槍出雲,連滅三員前鋒,雲岚陣法落下,圈地畫牢,中心漩渦将衆人吸卷,扶光橫掃跟上,離火展開有如鳳凰羽翼,陣法中人盡數焚盡。
扶光再一回挑,将偷襲之刃盡數挑落,并未擡眸,冷聲道:“來了。”
“嗯。”雲岚問道:“九方淮次呢?”
盡管皆為宵鼠,但這數量也足以讓人頭疼。
離火滅去,升起無數靈丹向遠方飛去,雲岚施法抓回一顆,不見異樣,再松手,靈丹咻得往前飛去,比方才還快上幾分。
如此異象,她心道不妙:“這是什麼?”
“子蠱死後,會帶着靈丹回到母蠱體内,母蠱若死,子蠱皆亡。”扶光拉着雲岚往上飛去,暫時脫離戰場,道:“少殺為好,找到九方淮滄為重。”
“他們都有?老頭因此沒殺九方淮滄?”雲岚光是聽着都覺得奇怪,此蠱能大規模出現,制法簡單,解法能難到哪裡去。
“這是衆神商量後得出的。”扶光道:“我需要鏡雙界,地底結界松動、地表魔族壓境,九方淮滄未現身,你現在的身體,能支撐同時覆蓋地表與地面嗎?”
雲岚猶豫一瞬,鏡雙界,顧名思義,需一生、一戮分别位于陰陽雙魚的點睛之處,任意一方皆可被完全複制,在範圍内,複制體可與本體行動自如,陣法維持時間由另一方的精神力與法力決定。
此時,三者命脈相連,一損俱損。
“扶光,我做不了你的陣眼了。”雲岚的聲音很輕。
“……”
雲岚回首望向錦鸾:“錦鸾上神,能否相助?”
扶光:“項竹、玄飛,前來護法。”
兩名天将聽召而來,面對扶光絲毫不給拒絕的餘地,錦鸾長眺遠方,郁綠山巒隐約可見,是堕春谷,上任花神禾胥隕落的地方。
扶光知道她在擔憂什麼:“霁川上仙的本體還在那裡?”
錦鸾:“嗯,我已經強制命他盡快搬離了,”
雲岚聽得一知半解,玄飛悄悄耙上她的耳朵:“魔族境内的大片枯山地水無法消解,魔頭怨怼九重天不作為,當時二位春神便是因此遭難,霁川那家夥,禾胥上神還是他師父呢,勸了多少次,他都非要杵在魔族家門口不動。”
雲岚将人上下打量,很是贊賞,記得他以前第一次上戰場回去,可是偷偷洗了很久的褲子,雲岚拍着他的肩膀:“不枉我昔日幫你保守秘密。”
“嗐。”玄飛笑嘻嘻道:“聽說這事與您有關,我就多留意了一下。”
雲岚輕啧一聲:“一天天淨亂猜。”
“戰場之上,切勿分神。”扶光的聲音将二人打斷,“玄飛,歸位,小岚,我們可以開始了。”
玄飛:“是。”
雲岚:“來了。”
三道靈力沖魄雲霄,陣法将起,越來越多的魔族朝空中襲來,項竹與玄飛踏雲迎之。
雲岚居中心高位,以自身為引,陰陽激蕩,沖氣為和,在雲岚下方,扶光分身初具雛形。
“真是勞煩諸位,如此為我大費周章——”
九方淮滄聲音清朗,萬株混沌之火随之落下,半邊天際染做猩紅,映在雲岚的瞳孔之中,生前她與衆多仙兵,便是在此火之下魂飛魄散。
如今,他的混沌之火的吞噬之力,更強了,
陣法陰陽之氣波動,雲岚穩住心神,道:“陣法已起,切勿分心。”
她擡手引雲中霧水,織做水障勉強抵之,再傳音與霁川:“無心柳,借我一用。”
混沌之火是為太初餘燼,孕有天地之初的原始之力,能溶解神形,化萬物為虛無,既然如此,她便試試萬物的生長之力,以柔克剛。
霁川聞訊現身,無心柳降下甘霖,彙入雲岚靈脈,蓄力推之,萬千混沌之火瞬間熄滅大半。
九方淮滄受擊回退,氣焰暴漲,他蹙眉蔑之:“當初沒把禾胥一脈趕盡殺絕,是我失誤。”
扶光分身最後一寸形成實體,與本體一躍而起,手持斷水偃龍槍,水火相依,交織如龍,向九方淮滄呼嘯而去。
眼看即将相撞,卻被九方淮滄躍起躲過,一個閃身,他便已出了十餘裡,扶光槍轉遊龍,可惜隻是擦過九方淮滄衣角,還是差了一點!
見扶光閃身追之,身處夏季餘火,雲岚心中泛起陣陣悲涼:扶光,我如今的法力,隻能幫你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