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麻煩你了。”詩雅婷仰頭看他,目光摻着一絲不明所以的感情,周池钰蹙眉分解着,他大概從裡面品出,有麻木、孤獨、謙遜以及一點帶有瞻望前輩的堅毅。他忽然覺得葉司池有一句說的很對,他說詩雅婷這丫頭是一株臘梅,越是寒冬的凜雪,淡香越讓人為她折服。
周池钰搖頭,“雅婷,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當什麼,做什麼工作。”
詩雅婷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會像你們一樣,成為一名中國人民警察。如果我沒做到,我會選擇和我媽一樣,成為一名法醫。”
周池钰笑了笑,隻是說:“你這想法好,思想覺悟很高。”
她朝便利店深處走去,門口櫃台的店員在打瞌睡,兩人進來他也沒有擡頭去看,周池钰跟在她身後,那道背影忽而很小很纖細瘦弱,卻又變得很雄偉,所有的影子重疊在這一道瘦弱的背影上,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濕腳印。
種種原因下,腳印會消失,但已有前人,既有後者。消失的隻是當下的腳印,但它真正的存在的地方是落雨的天空——人類幾生不可觸及的地方。
詩雅婷拿了兩包夜用衛生巾,還有兩包日用的,自己抱着往收銀台走,冷聲對收銀員道,“結賬。”
她擡頭看向周池钰,在掃描的嘀聲中說道,“哥,我知道你隻是在誇我,倒也不用。我隻是覺得,這個世界需要公平,律法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但它畢竟是正統理性的存在,和現實中的人性對比起來,割裂感還很強。我也有想過,如果我能成為一名律師,去明辨公理,去申訴正義。但我仔細想了想,倒不如和你們一樣,我更希望能直接去接觸人。”
“38塊錢。”收銀員聾拉着眉,臉皮幾乎垂到下颌去,雙目無神。
詩雅婷剛拿出手機打開付款碼,周池钰便伸手遞了過去,他幫詩雅婷提着,許是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詢問,“剛剛被吓到,是因為你是第一次來嗎?”
“是。”詩雅婷面無表情。
周池钰噎了下,他現在真真體會到自己的不合格了,他和詩雅婷簡直就是兩家人,不過現在這樣也好,他和詩雅婷有話題聊,也簡單溝通過了,至少他在心理上可以為自己辯解了。
“我會跟咱媽說的,後面有什麼事,我都會跟你說。你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就跟我說。”周池钰微阖着眼,面前的雨幕像是戲劇最後的一場落幕戲,悲壯地推向所有人的腳踝,流淌過腳心的冰涼沖淡了潮熱,“你的想法很好,但律師為公理辯證,警察為正義獻身。這兩種職業本質上沒有高低可比。”
詩雅婷纖長的睫毛被雨氣浸染得濕潤,她緩慢地眨了下眼,一雙圓杏眼透過雨幕看向很遠很深的地方,低低的嗓音蓦然幽深,“我比的不是職業的高低,你們一樣是值得贊揚的人。我比的是現實,哥,我知道我是小孩子,想法有些時候還不是很成熟,可能會讓你覺得我是在做白日夢,但我需要一點時間去成長。”
“我知道。”周池钰道,“你是我妹妹,說什麼話都不算幼稚,有理想是好事,但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長大并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你還小,要多笑笑,開心一點。”
他柔和地捏過詩雅婷的臉頰,兄妹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了一些。
詩雅婷點點頭,她有句話沒說口,正是因為她覺得這話不合時宜,她在心理和思想上都很早熟,想的也更多更深一些,老師常覺得留在這樣是屈才了,上個月的數學競賽馬上就會有結果,她馬上就可以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了。
詩雅婷有句未說出口的話,但即使不說,周池钰也一樣明白這個道理——
世界是一場欺騙與利益雙赢的啞劇,觀衆隻是名利場上的犧牲品。
而所有人終其一生都在避免自己成為資本家的傀儡,越是掙紮就越是痛苦。就好比是沖出水面的魚,直到距離躍進水面下隻差一公分,那魚卻忽然咽氣了。
雨絲擰成的蛛網将兩人捆縛在這一場啞劇中,所有的景象都在放緩腳步,為這一條案闆上的魚争取更多的時間遊回保護海。
“回來了?”葉司池沖兩人揚眉。
詩雅婷從周池钰手中接過塑料袋,徑直去了衛生間,她還不忘叮囑一句,“早點睡。”
周池钰應了聲,拉着葉司池走回屋内,陡然開始大口喘息,“我,我和她說話了!”
“哦?”葉司池雙手握着他的周池钰的手臂,挑眉道,“然後呢?你就這麼激動?”
周池钰一時覺得好笑,兀自給了他一拳,“你他媽有病吧?!不是你讓我去找雅婷多交流,多溝通的嗎?”
葉司池擡手扣上他的後腦勺,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垂了垂眼簾,沉聲道,“對,我有病,我愛你。”
“葉隊的愛對我來說太貴重了,我還消受不起。”
葉司池不喜歡這句話,俯身吻上,尖齒觸及周池钰的舌尖,悶聲怒斥道,“專心點,我給,你要。”
“你記住,我是你的人。”
這一吻,纏綿、熱烈,沒有任何上下級可言,單純是他身心上對他的一種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