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姮紅着臉不答話,趁着窗外還有些亮光,靠到矮幾旁,擺弄算籌。
“阿姮昨夜也被大王罰跪了!你不要去擠她!”秀飛快的說。
覃馬上表示不給阿姮添亂,爽快的把自己的被褥搬到秀的榻上。
“在大王跟前挨罰,阿姮你可比我們慘多了,”覃一臉同情,歎氣道,“虧你以前還說大王好伺候呢,我再也不敢信了……”
“快吃!怎麼那麼多話!還想被罰麼!”秀嗔叫着,往覃嘴裡塞了塊米糕。
覃就着秀的手狼吞虎咽了幾口,從嘴裡拿出剩下的半截,“咦”了一聲,道:“阿姮,這不是你們家鄉的粟米甜糕麼?”
阿姮擡頭,那時,還在夏祭上,庖叔教她做楚國的蜜餌,她教了庖叔楚武王的釀酒古法,還有阿母做過的粟米糕。
秀端着食盤向她走過來,“你這一天還什麼都沒吃呢。”
“什麼?阿姮你……”覃叫道。
“我吃!我吃還不行嗎!”阿姮生怕覃又大驚小怪,連忙從秀手中拿起一塊糕,直往嘴裡喂。
和阿母做出來的味道一樣的甜。
阿姮看了眼秀,又瞅了瞅覃,本想對她們說聲“謝謝”,話到嘴邊改口道:“你們也吃啊!”
房中歡笑聲一片。
*
連着幾日,因着改造浴室,國君移駕去了外殿,白日處理政務,夜間也歇在外殿。工匠和兩廣侍衛經常出入宮廷,宮女們不便出門,日子反而過得比以前輕松了一些。
秀去庖廚時盡量避開工匠和侍衛,覃難得睡了幾個懶覺,隻有阿姮早起晚睡,幾乎每天都呆在屋子裡,滿眼都是賬目。
她暫時還出不了宮,隻得着寺人跟薄媪知會一聲,把褚良的請求轉達給她,薄媪自然允了。趁寺人從宮中調運錦緞時,她把留在手裡的兩匹楓葉紋料子添了進去,輾轉給褚良帶去口信,請他把這兩匹布料送到喜妹手上。
那日走得匆忙,還未跟喜妹好好告别。
這天清晨,又是阿姮第一個起來,坐于窗邊幾案,看着手中寫滿字的帛書,蛾眉不由自主的蹙起來。
她太投入,從窗外傳來曲聲,都沒聽見。
還是覃從榻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問:“誰在外頭唱曲?”
阿姮和剛剛醒來的秀這時才轉過頭,朝緊閉的窗外望去。
“君不前行兮腳步踟躇,為美人兮留于沙荼。”
是男子在高處歌詠,另有一些男子在一旁叫好。
覃聽清楚了,自個兒答道:“是那些工匠,在唱湘君呢。”
秀皺起眉:“大清早的,祭什麼神。”
“今天是封房頂的日子,終于完工了,工匠們心裡高興吧。”阿姮微笑道。
覃從榻上坐起來,笑嘻嘻的說:“他們哪裡是在祭神,看着宮中的年輕女子多,心癢癢罷了,一個個以為自己是湘君,想找個湘夫人同榻共枕罷!”
秀臉色一紅,啐道:“阿覃你好不知羞!”
覃來了勁,興緻勃勃的說:“你們聽說了嗎?夏祭的時候,就是祭典結束那天,有巫人和宮女在樹林子裡幽會!不知被誰撞到,巫人吓得跑掉了,連面具都丢了!也不知道是誰和誰在偷情,又被哪個給撞上……”
覃連聲感歎,一臉的好奇。
“你什麼都不知道!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秀臊着一張臉,被她氣得笑起來。
阿姮怔住,想起那日,她和楚王從河灘返回,穿過山林的時候,的确撿到一個巫人面具。
回想起楚王那日的神情,原來他早就察覺到茅草叢後有人私會。隻有她是個傻子,還傻乎乎的把面具撿起來,叫楚王戴上。
他雖不樂意,還是依了她。
他生病不舒服的時候,性子倒好些。
隻是後來……
阿姮将楚王那張矜傲不屑的臉從腦中驅出去。
外面的曲聲響了一陣,戛然而止,被侍衛的訓斥聲代替。
三個姑娘相視發笑,算賬的算賬,起床的起床,各忙各的去。
阿姮又沉浸到賬務中,經過幾日的核對,她發現楚王宮近半年的開銷數目對不上,但一時又找不出差失到底出在何處。
差出來的那部分錢,必然不是薄媪做的手腳,否則老媪不會放心的把賬冊交到她手上。
阿姮心頭一沉,事關重大,應該盡快讓楚王和薄媪知曉。
可是楚王……
他最好是已經忘掉了,曾經臨幸過一個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