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愣了一下,忙扶她到榻上,說:“你歇息一會兒,我煮點水端過來。”
阿姮張開嘴想要道謝,嗓子幹啞的直冒煙。她低低的“嗯”了一聲,滿面通紅,縮到被褥裡。
秀來回了三四次,不但給她帶來可以飲用的熱漿,還把屋裡的浴桶也添滿了水。又拿手指探了探水溫,說:“你洗洗身子,我出去一趟。”
她轉身往外走,還細心的掩好了門。
阿姮慢騰騰的從被褥裡爬出來,看了眼自己的身體,仿佛被昨夜的秋雨從樹上打下來的果子,滿是觸目驚心的印迹。
她緩緩浸入水中。
水是溫熱的,有如一隻溫柔撫慰的手,緩解了她身上的酸脹和疼痛。
秀再回來時,懷裡抱了個包裹,一打開,是阿姮放在她和覃房間裡的中衣和外裳,還有幾雙鞋襪。
“覃她們還沒回來,我就自己去拿了。”秀有些不好意思。
阿姮喝了熱漿,洗了熱水澡,擦幹頭發,束好衣裳。還未來得及跟秀鄭重道謝,秀就去了庖廚。
這日,宮中尤其忙碌。隻有阿姮卧在秀的屋子裡,無人來打擾她。隻聽見外頭異常嘈雜,兩廣侍衛又進宮了。
阿姮很是不安。好不容易到了午後,秀帶着膳食回來。
“兩廣侍衛為何又入宮了?”她心切的問。
“聽說大王要改建浴池,令工匠營造熱水管道,宮中這幾天來來往往的外人多,人也雜,兩廣侍衛過來值守。”
阿姮“哦”了一聲,垂下眼睫。她趁楚王去浴室的時候,忍着渾身酸痛跑出來。她笃定,以楚王高傲的性子,他不會死纏着她不放。但是接下來會拿她怎樣,她一時想不到,也沒力氣去想。
秀看她沒精打采的,溫聲說:“你多少吃一點?”
她帶回來的,除了主食稻飯,還有魚脍、菜羹和蜜餌,庖叔說都是阿姮愛吃的。
阿姮搖了搖頭:“我沒胃口,吃不下,你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秀腼腆的笑了。
“阿秀,這次……真的謝謝你,如果,以後,有什麼我能幫你做的……”阿姮說着,哽咽住。
她為何如此狼狽不堪,秀定然看出來了,可她什麼也沒說,隻默默的向她伸出善意的手。
她和她明明以前并不熟悉。
這一路,她遇到了很多很好很好的人,隻有楚王,對她總是那麼壞。
阿姮突然捂住臉,遮住險些掉下來的淚。
秀驚訝的放下筷子,走到她身邊拍她的後背。
“一點小事罷了,你不也幫過我嗎?你呀,老是這樣,他人對你有一點好,你就一定要回報回去。别人對你好,是喜歡你,并不是為了得到你的回報啊!你不用算得那麼清楚呀!”
阿姮愣住。
“阿姮,你長得好看,性情好,遇事總想着别人,認得字,還會算賬,誰能不喜歡呢……”秀誇起她來。
阿姮放下掩面的手,從唇邊擠出一抹難為情的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蜜餌還沒吃到嘴裡,你嘴上就抹蜜了麼?”
她颦中帶笑,和秀打趣,心中卻回想起秀剛才的話。
所以,一定要算得那麼清楚麼?
她默然不語。工匠和侍衛的喧嘩聲,遠遠的從楚王的寝宮傳來。
她和楚王之間,還是分清楚好一些。
她不欠他的了。
*
到了傍晚,昨夜被領出去受罰的宮女和寺人都回了宮。宮女們不約而同的把靠近國君寝宮的兩間偏殿空出來,又如以前那樣,好幾個人擠在一個屋子裡。好像這樣就安全了。
覃另外帶回來薄媪給阿姮的幾樣物品,是一沓記在布帛上的賬目和一堆五花八門的算籌。
“薄媪說這些都交給你,你曉得怎麼做,”覃打了個哈欠,往阿姮榻上擠,“阿姮,還得是咱倆一張榻,才睡得踏實。你不知道,我們昨晚在薄媪那裡跪了一整夜!不過還好,後半夜沒人管,大家都在打瞌睡,地上倒了一大片……”
阿姮問她,鹂阿姊如何了。覃說鹂阿姊身份特殊,既不是宮女也不是薄媪的仆女,薄媪把她另外安置起來,沒有跟她們在一處。
阿姮放心的點了點頭,鹂阿姊深谙人情世故,很會投合薄媪的心意,不會有大礙。她從榻上坐起來,準備完成薄媪交待的事宜。
楚王給百夫長的賞賜正在陸續發放,去掉那些賞出去的田畝,公田數量和稻谷産量需要重新核算。除此之外,楚王宮的日常開銷用度也要核對賬目。這回薄媪叫覃拿過來的,就是楚王宮的開銷賬冊。
她隻想快些把薄媪吩咐的事做完,借機再出宮去。
覃叫嚷着膝蓋好痛,就要往榻上倒。
秀說:“覃你别擠阿姮的榻,和我睡吧。”和她一屋的宮女就是和覃吵過嘴的那個,看到覃過來,轉身就去了旁的屋子。
“無妨的。”阿姮不以為意。
“阿姮你……”覃疑惑的盯着阿姮,總覺得她哪裡變了,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
“你扭傷腿了麼,怎麼走路怪怪的?”她恍然大悟,關心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