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淵歪了歪唇角,逸出一聲輕嗤,并不提醒她。
她和他已有過肌膚之親,這時倒顯出嬌羞扭捏的作态來。極為鮮活,也可愛極了,往他心裡下了勾子似的,直叫人酥麻作癢。
阿姮一頭紮進浴室,漫天潮濕的水汽襲來,包裹住她短促的呼吸和驚跳的心房。
她驚得睜開雙眼。眼前隻有冰涼的一池水,池邊地面上,随意丢棄着幾片白色的碎布,看着竟有些眼熟。揉得皺巴巴,不曉得楚王在裡面裹了些什麼,渾濁不堪。
她不敢多看,慌忙退出去,避開眼角餘光處不着一縷的男人,埋着頭跑到榻邊,打開半人高的木箱。
還沒等她找到衣裳,放置在衣箱上層的一摞碎布和一雙鞋,猝然進入眼簾。
鞋是她的。碎布……是她的裡衣,那夜在楚王的榻上,被他撕成了碎片。
難怪先前覺得眼熟,楚王丢在浴池地上的那幾片布也是。
阿姮腦子裡忽然有什麼不可名狀之物,發出一聲轟隆巨響,驟然倒塌下來。少女哆嗦着唇,說不出話。臉龐熱烘烘,绯紅的像一片脆弱的花瓣,在枝頭瑟瑟抖動,搖搖欲墜。
她怔得太久,一隻手從她面前橫插而過,徑直把衣裳從箱中扯出來。
楚王的手臂無意間碰到她的手,她一眼看到男人腕骨上的兩個牙印,一天過去已快消散,隻餘兩道淡粉色的齒痕。
乍一望去,好似銅器上模糊失真的幾個銘文。
阿姮被燙着了一般,猛地把手縮回袖子裡。臉更紅也更熱了。
男人轉過身背對她,自顧套上衣裳,身後安靜無聲。他輕咳了一嗓子,狀若無意的問:“除了薄媪的事,還有什麼要跟寡人說的?”
阿姮說沒有。殿中一團靜谧。
“寡人将蔡姬遣回蔡國,你沒有怨言?”芈淵按捺不住,開了口。
阿姮擡頭,望向楚王的背影。不需要宮女或寺人伺候,他已自行穿戴整齊。衣袍遮住了他的粗犷和野蠻,凸顯出國君的莊重威嚴。
她在薄宅聽薄媪感慨楚國宮廷舊事時,老媪說楚王的祖父成王機敏多疑,行事難免有暴虐之舉,令臣子畏懼。而楚王的父親和早逝的母親都是寬柔羸弱之人,和楚王完全不同。薄媪說,他與他的祖父幾乎一模一樣。
阿姮心下卻覺得,在楚王暴戾的血脈中,有着微薄的一絲憫柔。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曾覺察。
“妾感激不盡。”她輕聲道。
芈淵大為意外,轉過身看向她。他以為她是為蔡姬來求他的。
夏祭結束那天,她眼淚汪汪的央求他救她阿姊,一副做什麼都願意的凄婉姿态。
把他騙了。
如果那時他就要了她,她隻會順從的躺在他身下,任由他百般憐愛。絕不會弄成後來的樣子,一而再的挑戰他的底線,惹他動怒,給他氣受。
若換作旁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可她,倒把他性子裡的那股傲氣和驕橫勁激了起來,越是不甘,越是氣得牙癢,就越想将她馴服。
自诩心機過人的國君,沒有想出什麼好法子,隻能動辄拿她的姊姊妹妹吓唬她。
她在乎那些女人,遠勝于他這個國君。
可沒想到,這一回她不是來向他低頭求憐的。
叫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王上,薄媪還在等您召見,請您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阿姮見楚王神色沉凝半晌無言,柔聲提醒道。
芈淵自嘲的輕撇嘴角,他忘了,還有一個老媪,也值得她上心。
“随寡人一起過去。”楚王從榻旁的架上拿起外裳往身上一披,朝殿外走去。
夜色漸濃,天空中隻有幾顆明亮的孤星點綴其中。從寝宮到外殿的道路上,散落着幾處宮燈,終究不如白日看得分明。
阿姮不遠不近的跟在楚王身後,前方的背影時而隐于如墨的夜空,時而掃過黯淡的燈火,通身衣衫被燭光染得昏黃。
他束起來的頭發還有些濕,水痕從後頸淌下來,隐入衣領裡,他毫不在意。透過浸濕的衣衫,恍惚看到一副渾身滴水的雄壯身軀,在她面前緩緩轉身……
又是“轟”的一聲,從阿姮腦中炸開,她心慌意亂連連眨眼,将羞恥的幻象從眼前趕走。
不提防前面的人忽然腳下一慢,阿姮本就慌張,沒收住步伐,一頭撞了上去。
“莫不是又在閉着眼睛走路吧?”楚王口中微叱,稍一停頓,就大步往前走了。
男人後背堅厚,被撞到也無痛無癢。唯她好似迎面摔到一塊大石頭上,痛得要命,鼻頭酸不可忍,又不敢大聲叫嚷出來,隻一個勁的抽氣。
動靜不大,在夜間足以聽到窸窣的響動。
芈淵輕提袖口,以手劃過另一隻手腕上的齒痕,歪唇莞爾。
她對他又咬又打,渾不把他當國君。他不屑于跟女人動手,但不代表他不計較。
在腦中将她可憐又着實氣人的小模樣一回味,頑劣之心頓生,隻略施小計,便懲戒了回去。
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