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安靜極了,呼吸聲格外的清晰,低沉,吹動得溪澗裡的水泛起無聲的波紋。
這呼吸聲,自然不是從她的口鼻中發出來的。
冰涼的溪水帶來徹骨寒涼,阿姮渾身僵硬,又忍不住想要發抖,鼓起勇氣緩緩擡頭。
拿瓦罐取水的王卒正埋頭往山坡上爬,一隻大犬腳步徘徊走近草廬,四腿像踩在軟墊子上似的,沒有聲息,朝打盹的王卒靠近。
灰白間雜的毛,淩厲的身形,尖耳,突吻。
不是犬,是狼。
阿姮渾身發抖,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與此同時,“咣當”一聲,爬坡的王卒扔下瓦罐,高聲呼喊同伴的名字,奔上山坡。打盹的王卒也幾乎在瞬間驚醒,抽刀砍向撲過來的狼。
前門處,亦傳來狼的嚎叫,和王卒的打鬥呼喝聲。
一前一後兩匹兇狼,将他們圍獵。
而令人驚悚的呼吸聲,仍在阿姮身邊響起,隻有幾步之遙。
就在水岸旁邊的樹叢中。
阿姮連連後退,一腳踏進身後的水裡,從小腿升上來的涼意讓她陡然清醒了一下,她拔腿就跑。
一股強風從後背撲過來,把她撲倒。
阿姮倒在地上的一瞬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将她撲倒的,不是狼,是個人。
這個人迅速把她從地上扛起來,口中發出一聲極低的嘯聲,扛着她以極快的速度淌過水澗,穿過山林。
王卒們還在跟狼纏鬥,那人肩頭扛着驚叫的少女,轉瞬消失在山谷裡。
*
山川樹林在眼前劇烈晃動,不知道被他扛着跑了多久,終于停下來。阿姮被扔到地上,頭暈眼花,一張臉沖到她面前。
全然陌生的少年面孔,皮膚蒼白,連眼睛裡的眼白也是灰白的,一雙瞳孔冰冷明亮。
“你是阿姮?”他出口就把阿姮吓得魂都快沒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少年,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詭異的,像一隻鬼。
阿姮尖叫,從地上爬起來就跑。
少年四肢并用,蹿到她面前,擋住了她。
他冰涼的瞳子裡冒出點熱乎氣,仰頭一錯不錯的盯着她:“你比畫上的還要好看。申先生作畫的時候,我從窗戶外頭的樹上看到——”
“你是誰?”阿姮聲音發顫,厲聲打斷。
“我是聶羽!”少年竟然十分老實的回答了她。
阿姮腿腳一軟坐到地上。她剛聽了喜妹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就荒謬的出現在她面前。
聶羽,就是那個殺了晉國國君的刺客。
“你抓我做什麼?”阿姮恍惚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喜歡你!從看到你的畫像,就喜歡你了!”
這個叫聶羽的少年,仍四肢着地,像狼犬一樣匍匐在她面前,嘴裡說着喜歡她的話,眼瞳冰冷的盯着她,眼中沒有一絲情緒。
阿姮被驚駭抽幹了力氣。喜妹絕想不到,她筆下的那個刺客并沒有長出一副狼的相貌,卻通身都是狼的習性。
“你剛才說申先生,他……還好嗎?”她小心翼翼的開口。
聶羽眼中又微微露出點活人氣,道:“你想知道他有沒有為你報仇是嗎?”
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他幫你抓了那些山賊!”
阿姮身子一震,頓時紅了眼圈。
聶羽望着她,無比認真的說:“申先生幫了你的忙,我可以幫他再殺一個人,這樣你就不用欠他的人情了。”
阿姮被他說糊塗了,隻是搖頭,“我的人情,我自己會還。現在,請你送我回去。”
“不行!”聶羽從地上跳起來。
他捏起兩根手指含到嘴裡,低聲長嘯,從遠處林中蹒跚走出來一頭灰白色的狼。
阿姮坐在地上,驚恐的直往後退。
聶羽說:“我要去郢都,幫申先生辦一件事,辦好了我就回來,帶你和白狼離開這裡。”
阿姮咬了咬牙,鼓起勇氣叱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有什麼權力決定我去哪!”
對于她的叫罵,聶羽置若罔聞,再度把她扛到肩膀上,助跑了幾步,扛着她爬到他們身後的樹上。
把她往樹杈上一放,自己跳了下去。
“等辦完了事,我回來接你!”
聶羽垂下兩手撐住地面,往前一蹿,很快跑的無影無蹤。
白狼踱步走到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