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家出來後,餘音兒拉着阿铄一頭紮進了馬車。
這還是她頭一回在蘇成茂這種老狐狸面前周旋,天知道方才在裡面,她緊張得整個後背都濕了。
緩了好一陣,餘音兒才朝阿铄微微一笑:“阿铄,方才你表現得很好!”
阿铄心裡還想着餘音兒那個燦爛的笑容呢,眼見着她又對他笑,他瞬即也咧開嘴笑了起來。
與方才在會客廳中,那如蓮花緩緩開放般柔美的笑絲毫不同,但餘音兒卻在其中看到了光。
她心裡的那一絲慌張瞬間都被撫平了。
午時将至,餘音兒問他:“阿铄,我帶你去吃陽春面好不好?”
阿铄摸了摸肚子,點點頭,“好!”
車轅上的鐘叔聽罷,拉起缰繩微微一轉頭,馬車便往一條隐秘的巷子駛去。
不一會兒,馬車在一條暗巷口子停了下來,餘音兒看了眼外面,轉身拉起阿铄下了馬車。
“馬嫂嫂,三碗陽春面!”
剛下馬車,餘音兒就朝巷口一個面攤子裡喊了一聲。
這會兒攤子上正沒人,一個半挽着袖子,用巾布包裹着頭發的婦人朝她看了過來,“阿音來了呀,你可好久都沒來嫂嫂這兒吃面了!快找個位置坐會兒,面馬上就好。”
“好嘞!”餘音兒清脆地應了一聲,輕車熟路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時下安國貴族家中還流行分案坐席,可随着嘉豐帝開了海外貿易,來往走商越來越多,民間各個商鋪的坐席也發生了變化。
也不知是誰從杌子上尋得了創新,竟是做出了些矮桌矮凳,這樣的桌凳擺在家裡似是無用,可是在如馬氏的面攤上,卻有了大用。
阿铄還不習慣坐這樣的矮桌矮凳,遲疑地站在一旁看着,鐘叔則是拎着酒壺,在另一張矮桌旁坐下,才坐下,就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餘音兒拍了拍她身邊的矮凳,朝阿铄笑道,“來坐吧!馬嫂嫂的陽春面可是整個揚州城最好吃的面!”
“喲,可擔不起這揚州城之最的名聲。”
馬氏端了一碗面走過來,“正巧,今早熬了些豬油膏,剩了些油渣兒,快趁熱吃。”
灑了一層油渣兒的陽春面在餘音兒面前放下,一股獨屬于豬油膏油渣兒的香味撲鼻而來,叫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餘音兒有些迫不及待地拿了筷箸,朝馬氏清脆地喊了一聲:“多謝馬嫂嫂!”
話音才落,又一碗擺在了阿铄面前,他的面上也灑了一層油渣兒。
阿铄頭一回聞到這麼香的面,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他學了餘音兒的樣子,拿起筷箸,也朝馬氏道,“多,多謝!”
聲音不大,衆人還是聽見了。
馬氏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道:“哪裡敢當貴郎君的謝,若是郎君覺得好吃,常來光顧便是了。”
餘音兒扭頭看向馬氏,笑眯了眼,“那以後我常帶他過來,馬嫂嫂可不許嫌我們煩。”
馬氏嗔了她一眼,笑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餘音兒再也沒擋住油渣兒的誘惑,滋溜一聲大口吃了起來。
阿铄才将筷箸放到碗裡,還沒開始挑面,就瞧見餘音兒大口大口地吃,看着很好吃的樣子,于是乎,他也呲溜了起來。
餘音兒才不管他有樣學樣,她要把方才在蘇府受的驚,通過吃面的方式壓下去。
不過一會兒,她面前的碗就見底了。
等到她吃完,馬氏這才在她身邊坐下,用隻有幾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昨日,有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繡房門口溜達,好在鐵牛瞧見了,把他們轟走了,我讓我們家小子跟了過去。”
馬氏微微傾身,“他們去了倚梅樓旁邊的那個小院兒!”
那個院子是三叔養外室的地方,幾乎每一回的外室,都養在那裡。
餘音兒暗暗冷笑一聲,沒想到三叔竟這般等不及!
她從荷包裡拿了一錠銀子,遞給馬氏:“多謝馬嫂嫂。”
“你這是做什麼?”馬氏不收,“不過是在做生意的時候抽空望一望風罷了,再說了,要不是三娘你,我們家巧娘她早就葬身河底了,比起嫂嫂做的這些事,三娘對巧娘可是救命之恩!”
巧娘是馬氏的女兒,半年前被其丈夫齊六郎打得小産,心情抑郁了很久,竟要去跳河自盡。幸好當時餘音兒乘坐畫舫經過,才将她救了起來。
餘音兒知道她肯定不肯收,于是道:“嫂嫂,這錢是我給三兒的束脩錢,上回我就瞧出來了,三兒喜歡讀書,隻是若無先生教引,終究還是沒法兒識多少字的。”
她将銀子塞進馬氏懷中,“我還想着,等三兒大一些,來幫我管賬呢!”
馬氏鼻腔猛地一酸,三兒自小就喜歡讀書,可是她早年喪夫,要不是餘家幫忙,連這面攤子都很難開起來,哪裡還有銀錢供三兒讀書。
“三娘……”她眼眶紅了起來。
餘音兒從來就受不住有人在她面前哭,于是突然笑了起來,“馬嫂嫂,昨兒我得了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馬氏擦了擦眼角的淚,問:“什麼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