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音兒曾跟着餘泰元巡過地,巡地并不是件輕松的事,馬車在東郊山腳下的一個叫馬腳村的小村落前停了下來。
這會兒日頭充足,早起勞作的農戶們正慢慢歸家。
有農戶看到了餘家的馬車,隻微微一頓,竟是慌忙轉身,往村子裡跑。因為跑得急,其中一個竟是連手裡的農具都丢了。
雙兒探出頭來,不解道:“娘子,他們怎麼看見我們就跑啊?”
餘音兒邊下馬車邊道:“許是怕我們吧。”
“我們又不是什麼吓人的猛獸,有什麼好怕的?”
餘音兒苦笑一聲,要不是看了賬本,以及一路走來,田裡山林裡那一片幾乎沒有生機的桑麻,她大約也會和雙兒一樣覺得奇怪,可如今她算是知道了。
餘泰平和餘泰安根本沒有好好打理這些産業,不打理就沒有收成,沒有收成作為與餘家有雇傭關系的桑農們,又該怎麼活呢?
一個都不知道怎麼活的桑農,見着欺詐自己多年的主家,能不跑嗎?
“雙兒,我記得前面有一家姓林的桑農,家中有個小娘子,比你小兩歲。”餘音兒從袖袋中掏出一包糖果,“你想法子把她叫過來,我在前面大樹下等她。”
見着糖果,雙兒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兩眼有些放光。
餘音兒微微一笑,“我還有好幾包呢,回來再吃。”
“嗳!”雙兒咧嘴一笑,一溜煙兒又跑開了。
鐘叔不知何時,已經喝了一口酒,身上沾了些酒氣,他看着自己那蹦蹦跳跳離開的女兒,一陣頭疼,“娘子,你太寵着她了。”
“鐘叔不也一樣寵着她?”餘音兒轉身,邊往大樹走,邊道:“再說了,雙兒是我的妹妹,我不寵她寵誰啊?”
鐘叔搖了搖頭,将車上的毛氈、小桌幾、茶盞等物搬了出來,眼見着阿铄手裡空空的,便将茶盞糕點和遮陽的幂籬塞到了他手上,“郎君幫幫忙。”
阿铄哦了一聲,接過之後,也沒問是什麼東西,便跟了上去。
鐘叔已經将小桌幾放好了,阿铄便将茶盞糕點放了上去,最後将幂籬罩在了上面。
餘音兒正背着手,遠眺着附近的田野,才回過身,就瞧見他将幂籬往茶盞糕點上罩,忽而噗嗤一笑,“你這是怕茶盞糕點被陽光曬着?”
阿铄微微一愣,滿是不解。那幂籬的大小和小桌幾的大小剛好相稱,難道這不是罩在上面的東西?
一旁的鐘叔心虛地瞥過了臉,餘音兒暗暗一笑,定是鐘叔玩心大起,想跟阿铄開玩笑呢。
她近前接過幂籬,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阿铄聞言,果然近前半步,并躬身,将整顆腦袋塞到了她的面前,那雙滿是求知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餘音兒憋笑,将幂籬戴在了他的頭上,柔聲道,“這東西是戴在腦袋上遮陽用的。”
“可是這擋住了眼睛,看不清了。”阿铄道。
“是啊。”餘音兒聳聳肩,“可是那又如何是好呢?肌膚要是被曬得時間長了,就會變黑,變醜的。”
阿铄撩開幂籬上的紗布,露出他那張白皙精緻的臉,“你不醜,你很漂亮!”
突如其來的贊美讓餘音兒微微一愣。
阿爹阿娘隻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從小阿爹阿娘就沒把她當女娘養,識字、做生意、做研究,能教的都教她了,就連外祖的醫術,她都學了個七八成。
阿爹還說,她的性子像極了阿娘,跳脫、機靈,就是沒有獨屬于江南女子的婉約。
她那時候還小,不懂什麼是婉約,長大後倒是懂了,但是也學不會了。
倒是有人誇過她聰明,卻從沒有人誇過她漂亮,可在所有人眼中,隻有婉約的女子才是漂亮的。
她微微擡眸,看着他的眼睛,問:“真的漂亮嗎?”
阿铄點點頭,認真道:“你和我家柳小夫人差不多漂亮。”
“柳……小夫人?”
小夫人是官爵豪門那樣的大戶人家,對貴妾、良妾的稱呼,位分隻比主母稍稍差一截,而且,貴妾和良妾一般也都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才能做的。
餘音兒不由在心裡感歎了一句,這阿铄家到底有多顯赫,才能養得起貴妾?!
聽聞京城豪門世家的内宅從來都不幹淨,尤其越顯赫的家族,内宅争鬥就越肮髒。
餘音兒忽而想起阿铄身上的毒,那毒的活性十分緩慢,可如今都快與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了,想來這毒已經在他身體裡至少有十幾二十年了。
他今年才二十。
這隻說明,有人在他出世時就已經給他下毒了。
餘音兒有些心疼面前這個,俊朗無雙還一臉認真的郎君了,在那樣的家中還能活到現在,委實也不容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