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餓了,刷同城推薦,有人說吉安小區門口的老張燒烤味道不錯,現煮的番茄煎蛋面也好吃,這就叫了個車,過來解饞。”
池又青淡定自若地胡編亂造。
在說胡話這件事上,池又青道行頗深,随口一提也像那麼回事,且邏輯自成一派。
她講:“想起你們周老師提過你也住這,順道來看你,正好問你要不要一塊吃宵夜。”
陸季燃一聲不吭,目光落在她那一次性拖鞋上,顯然還在懷疑池又青所說這段話的真實性。
“怎麼?你也想要這拖鞋?”池又青大搖大擺地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腳指頭靈活地扭扭,“我明天從酒店多要幾雙,送到你學校?質量不錯,踩着還挺軟的,蠻舒服。”
陸季燃眉眼間都是毫不遮掩的抗拒:“不用。”
“喔。”池又青對被拒絕這件事沒什麼反應,問他,“所以,吃宵夜嗎?”
同單元樓棟三層傳來啪地摔門聲,接踵而至的是男人粗犷聲音:“來了來了,催個毛啊?酒我當然帶了,還用你說?老窖,夠勁吧?我妹送來的,說是名酒呢,今天讓你們幾個開開眼。”
陸季燃的臉色更陰沉幾分,迅速從台階上站起,單手抓起吉他包,看着池又青,回了一個字:“吃。”
陸季燃步子很快,領着她往小區外走。
池又青跟在他身後,看他單肩挎着吉他包,校服之上的那片後頸,已沒一處好地方,淤紅的指印落在他偏冷的皮膚上。
她什麼都沒問,跟着陸季燃到剛剛打車經過時瞧見的燒烤攤旁,要了兩碗番茄雞蛋面,點了十來串燒烤。
看來她真沒編錯。
這家的番茄雞蛋面煮的很香濃,番茄軟爛,雞蛋金黃,湊進一碗裡,熱氣騰騰,酸甜暖胃。
的确是能上同城推薦的水平。
池又青拆了兩雙一次性筷子,掰開磨掉筷尾的木刺,朝對面的少年遞去一雙。
陸季燃沒接,語氣裡有些煩躁:“不要,我不餓。”
池又青可不慣着他這脾氣,幹脆把筷子放在他面前的碗上。
“随你。”她說,“那我先吃。”
她吃東西的時候很投入,一筷面條一口湯,溫暖下肚,會暢快地呼口氣。
燒烤愛用筷子撸下來,滿滿當當堆一鐵盤,太辣的菜會夾起來放在倒了醋的小碟裡蘸蘸,膩了就埋頭吃面,吃爽快後會幸福地眯起眼,就像陽光下曬得舒服的貓一樣。
周遭喝酒吵鬧劃拳的人群與她無關,街邊叫嚷着打架的混混也奪不走她的注意力。
坐在飯桌前,她在乎的就隻有面前的食物。
“你不問嗎?”陸季燃盯她半天,聳着眼,忽然說。
“啊?”池又青把烤得脆香的五花肉吞吃下腹,看着他,“問什麼?”
陸季燃拎起眼皮盯着她,眼神裡寫滿‘顯而易見’四個字。
池又青了然:“我問你就願意說嗎?”
陸季燃沉默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這不就結了。”池又青笑笑,“有這時間,不如多吃兩口。”她掃了眼陸季燃原封未動的碗,擡擡下巴示意,“還吃嗎?”
“不是我想吃。”他癟嘴,“是你自作主張點了,我怕浪費。”
一邊這樣說,一邊手拿起筷子,将鋪在面上的鮮綠蔥花攪入漂亮的紅黃湯底之中。
“小心燙。”池又青提醒,“慢點吃,又沒人搶。就你那臉,吃這麼快,當心一會也把裡面燙壞。”
陸季燃突然覺得面不香了:“……”
池又青把烤盤往他面前推:“别光吃面呀,這還有肉呢,你也吃點,我是快不行了。”
她拉開有些發緊的腰間抽繩,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對面的陸季燃吃東西很快,狼吞虎咽,捧着碗喝湯的時候咕咚咕咚,吃完就擡起手背往嘴邊一抹。
池又青扯兩張紙遞過去:“擦擦。”
陸季燃沒接,臉上寫着‘我自己長手了’幾個字,自己從紙盒裡抽了幾張,手背上的号碼依舊清晰可見。
池又青沒問他,既然留着她的号碼為何不打。
她換了個問題:“等會打算去哪?”
陸季燃聲音啞澀:“跟你沒關系。”
池又青:“回你繼舅家?”
陸季燃一下擡眸。
池又青:“别這樣看我,你目前的情況,周老師今天都跟我說了。剛在單元口聽見聲響,說要出去喝酒那個,是你舅吧?”
陸季燃擰着眉頭不吱聲。
“不去趟醫院?”池又青問。
陸季燃滿不在乎:“死不了。”
池又青看他這拽樣就想踹他兩腳。
裝什麼裝,狗都嫌!
結了賬,她背着帆布包起身,往街的另一邊去。
走兩步,回頭,抓住意欲往反方向走的少年衣領,跟逮狗後脖子上的那寸頸皮一樣,幹脆利落,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動:“走哪?跟上。”
陸季燃脾氣來了:“松手。”
池又青也倔:“你跟上我就松手。”
陸季燃試圖掙脫,哪曉得這女人竟該死的有力,察覺到周圍人看過來的古怪目光,交頭接耳時的竊竊私語,他急聲說:“我跟,你撒手!”
池又青滿意一笑:“走吧。”
兩人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的小藥店前停下。
陸季燃站在門外怎麼都不肯往裡進,池又青微笑着對他說:“在這等我,要是我出來發現你不在,我就去你繼舅家找你,順帶明天去學校給你送一次性拖鞋。”
陸季燃的眼神裡寫滿‘你是瘋子嗎’幾個大字。
池又青滿不在乎,走近藥店,在藥櫃旁轉了一圈,熟稔地挑出雙氧水、生理鹽水、碘伏與凝膠等一系列藥物,去收銀台要了盒無菌敷料和棉簽。
拎着零零碎碎一袋東西,走出店門,陸季燃不在。
池又青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