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拉回二十年多年前面那個秋天，落葉正好埋沒整片枯死的草地。

那時道蒼宗還沒有特别标準的規定，隻是有零散的幾條重要的，就連宵禁也還沒有。

柳未夏盤腿坐在重石上，懷裡抱着一潭死水的歸途劍，托腮盯着一片一片往下掉的銀杏葉。

她在這裡靜坐了兩個時辰，從晨曦看到晌午。

午時才到，柳未夏就扒着頭發滿腦子思緒亂飛。

楚輕薇在邊上打了個哈欠，極為不理解：“不就是一個生辰禮麼，你在山下挑一個不就行了。”

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她沒什麼生氣地說：“我娘說，送禮一定要真心，特别是生辰禮，這可是每年最重要的時候。”

“那你枯坐一早上，想到了什麼好禮物？”

沒有。

她想了很多東西，劍穗，首飾，衣服，什麼都過了一遍，就是沒想到到底送什麼才能彰顯自己的真情實感還有

楚輕薇伸手摁着她的腦袋，把腦子裡的東西全部拍出去：“都說禮輕情意，山下有一家窯館，燒制一件瓷器至少半個多月，足夠誠心了吧。”

但實際用了整整一個半月，單單是在拉胚塑型這一步就做了一個星期，那些時日天天泡在窯館裡。

雖然開頭難，但後面卻順利的很，窯爐燒成和上色都很完美。

最開始裡面的師傅問她要做什麼形狀，她說想做一隻獅子，最後捏出來有些四不像，但好在神态傳神。

抱着燒成的純白色小獅子，她在遲西易生辰的那一日，偷偷塞了過去。

她滿心歡喜，以為遲西易會喜歡，說：“送給你的，當個小玩意玩就行。”

她趁着人不注意躲起受傷的手指，眉開眼笑地笑着。

但是想象之中的喜悅并沒有到來，少年遲西易擰着眉毛看手裡粗糙的陶瓷品，表情勉強：“你從哪買的，太難看了。”

“……”柳未夏忍了忍，還是說：“我覺得還行吧。”

雖然是不精細，但是下次能做好的！

遲西易把東西丢還給她：“這麼難看的東西，下次别送給我了。”

之後就是争執，他們誰也不服誰，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不歡而散。

其實她備好了備用的禮物，隻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就發生了這種事。

最後那隻小獅子沒有帶回去，許是争執時掉落，落在哪裡。

後來很久，他們都沒有來往，那一次争執終究成了一根深紮進心中的荊棘。

看到白獅的第一眼柳未夏就知道是誰送的，上面的刻痕熟悉到她現在想起來還是會幻痛。

隻是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什麼帶着它？”

她自己都不記得把這玩意扔哪兒了，遲西易又是從哪裡翻出來的。

總不能是重新做了個一摸一樣的。

遲西易對這件事似乎非常抗拒，具體表現在逐漸擰起的眉心，和年少時表達不悅的方式一模一樣：“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想要我的挂墜？”

他挑挑眉，等待着回答。

然而還沒有等來回應，門内一聲巨大的咣當！像是打翻了什麼重大的東西，就連雞鳴也遮蓋不住。

柳未夏來不及接下面的話，急匆匆進去，果然看到香爐倒在地上，香灰也撒了一地。

床沿上坐着的楚輕薇錯愕回頭，和闖進來的柳未夏對上視線。

她手中拿着銀針，眼見就要往初陽腦袋上紮，被滿臉抗拒的初陽用雙手死死抵住，無法再進一步。

就在後面，白此生用力向後拽着她的袖口，整張臉都在用力。

柳未夏過去掰開她的手指，從裡面抽出銀針：“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治病的工具沒了，楚輕薇也就松了力氣，揮開袖子上來不及收回力道的男人，攤手：“治病啊，他渾身是毒，當然要抑制一下。”她歎出了口氣，話鋒一轉：“可惜了，這毒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那怎麼辦？”白此生從後面探頭過來。

柳未夏推開他去看初陽的傷勢，皮膚上面地黑色紋路漸漸淡下去，變成一根一根細長的絲線，蔓延整個脊背。

那些絲線菟絲花般攀附在經脈上，有呼吸般一點一點地跳動。

每一次跳動，初陽都會痛到抽氣。

“蔓延已經變淡了，他的傷勢和普通中毒差不多，吃些藥能解麼。”柳未夏看着那些東西，如同看什麼惡心的垃圾一樣。

“當然不行，他又不是普通的内傷。整個身體的經脈寸斷，手筋腳筋都被挑斷過，再重新接上。啧，怎麼這麼慘。”楚輕薇挑開領口，整個身體的藤蔓彙集在心口，她饒有興緻吧：“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他的傷是從哪來的。”

她指着心口那裡，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根銀針，在附近的穴位上紮下去：“這些東西遊走在裡面可不是個好消息，看這長勢，在過一個月蔓延到腦子裡就全完了。”

白此生一抖，嗓音幹澀的厲害：“能救麼？”

他找過無數醫師，滿心期待着初陽的病可以治好，但無一例，每個大夫看完都是歎氣搖頭。

每一次，都像是即将靠近岸邊的魚，得到答案後幹涸死去。

他像是對着神明許下的的信徒，每一次祈求都是一次心死

“能治。”楚輕薇說。

白此生猛的擡起腦袋。

楚輕薇指着那些黑線，說：“看到那些東西了麼，把他們拔出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