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系天賦者少,五系天賦者更是少之又少,五系天賦雖然能選擇的修煉道路更多,但大多天賦不強,修煉的進度也慢,慕昭然見過的五系天賦皆出衆者,隻有一個,那就是葉離枝。
最後便是單系天賦,沒得挑選,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慕昭然就是這群新弟子當中,唯一的一個單系天賦之人。那暗黃色的光芒從混沌原石中爆發出來,映在慕昭然光潔白皙的臉頰上,将她的臉色也襯成了一臉土色。
沒錯,她是單系天賦中的土系,一個大多數人都不願選擇修習的道系。
因土系術法大多修煉起來都叫人灰頭土臉,不是往土裡鑽,就是整天捧着石頭打滾,實在比不上其他法系潇灑雅觀。
就拿遊辜雪作比,他分明頂着這樣一張生人勿進的冷臉,長身立于劍上時,人與劍絕配,依然美得如同畫中仙,就算心裡對他有再多畏懼,亦勾得人時不時都想偷偷睨他一眼。
但他若是往土裡鑽,慕昭然單單隻是想想,都不由生出一種“卿本佳人,奈何鑽土”的可惜。
且土系屬于厚積薄發,往往要修煉到化神境才能發揮出強大的攻擊力,實在少有人能耐得住寂寞,精修此道,因此天下成名的土系大能寥寥無幾,大約都在這天道宮中了。
看到混沌原石裡爆發出的璀璨光芒,土宮中的幾位夫子,幾乎是當場跳起來,看向慕昭然的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前面測驗出來的那幾名擁有土系天賦的弟子,都沒能令他們這麼激動。
單系土行天賦啊!慕昭然就算是想跑都跑不掉!天生就該是他們土宮的新苗苗!
有夫子激動得太過厲害,一時靈力動蕩,黃沙從袖口湧出,鋪天蓋地,隻一眨眼便籠罩了整座五行台。
黃沙中傳來弟子此起彼伏的嗆咳聲,“快跑啊!是岑夫子的沙塵暴,不跑就要被埋……咳咳咳……”
黃沙之中幾數青光閃過,落地而生一片茂盛的藤蔓,擋住肆虐的黃沙,将大部分弟子護在其下,不知從何處傳來其他學宮夫子的咒罵:“岑老頭,你怎麼老毛病又犯了!還不快把你這黃沙收回去!”
岑夫子慌張道:“莫慌莫慌,老夫已經在紮緊袖口了!”
“快點!哎喲,我的眼睛——”
周圍亂作一團,唯有混沌原石旁一片寂靜,懸于石台上的長劍電光遊走,結成一道堅實的屏障,将漫天黃沙阻擋在外,護住了混沌石,亦護住了石旁的慕昭然。
簌簌的走沙聲擊打在劍光屏障上,像是驟降的一場傾盆大雨。
而被隔絕在這片狹小空間的人,此時正睜大眼睛看着那一柄近在咫尺的行天劍,從魂魄深處湧起抑制不住的戰栗。
慕昭然不是第一次見遊辜雪這柄劍,他先前領着他們環遊天道宮時,便是禦使的這把劍,可那時候行天劍乖乖待在他的腳下,并未出鞘,她一直都距離它遠遠的,從未靠近過它的劍光領域。
現在,她卻被劍光徹底籠罩其下。
慕昭然頭皮一陣發麻,好似那雪亮劍身上遊走的雷電已經打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看到它,下意識地便想起了閻羅胸膛上如枝蔓一樣密集的雷擊紋路,她心髒緊縮,渾身的神經都在叫嚣着逃跑。
跑得遠遠的,跑出行天劍的劍光籠罩的範圍。
她踉跄地往後連退數步,轉身想逃時,卻猛地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頭頂傳來一道疑惑的問話:“你很害怕我的劍?”
慕昭然擡起頭,正對上遊辜雪幽深的瞳孔,不待她回答,他便更低地俯下臉來,審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薄唇阖動,意味不明道:“我上次看到這般恐懼的表情,還是在失道的罪徒臉上。”
慕昭然渾身一凜,系統忽然在她腦子裡叮一聲,發出警告的提醒。
“宿主,你魂魄上還背負着前世的罪孽,是行天劍的誅滅對象,最好是離遊辜雪遠一點,如若被發現,我也救不了你。”
慕昭然:“……”該死的系統,綁定她之前,為什麼沒有說還會有這樣的隐患存在?現在還用得着它提醒麼,沒看到她剛才已經在準備跑路了麼?她也知道遠離遊辜雪!
不止是因為罪印,還因為她每次看見遊辜雪就犯怵,好像自己欠了他百八十條命似的。
但現在顯然不是和系統掰扯的時候,慕昭然眼瞳顫了顫,在他仿佛要盯穿靈魂的注視下,硬着頭皮道:“我不是怕你的劍,我是怕打雷閃電,從小到大遇上雷雨天氣,我都會害怕地躲起來。”
“哦,是麼?”遊辜雪勾手招來行天劍,斂回劍刃上遊走的電光,橫到她面前,面無表情道,“那你摸一下它。”
慕昭然愕然地睜大眼睛,“什麼?”
遊辜雪耐心地重複道:“請殿下摸一下它。”
行天劍雪亮的劍刃映照在慕昭然眼中,鋒芒刺眼。
她的心髒急促地跳動起來,周圍黃沙漫漫,不斷擊打在劍光結界上,敲打出暴雨般的鳴響,依然無法完全掩蓋住她緊張的心跳聲。
遊辜雪身姿如玉,修長挺拔,就這麼強勢地擋在她身前,他一定是聽到了她的心跳聲,所以将行天劍又往她遞去三分,不依不饒道:“行天劍隻刺魑魅魍魉,不傷無辜之人,慕師妹何必緊張?”
她不緊張,她不緊張才怪!
慕昭然前世可是罪碑上赫赫有名的失道者,在天道和世人眼中,可一點都不無辜。
眼見遊辜雪眼中的懷疑越來越盛,慕昭然咽了咽唾沫,被逼擡起手來,伸出纖細的手指,緩慢地往那鋒銳的劍刃探去。
她能感覺到遊辜雪的視線,緊緊地鎖定在她的指尖上,幾乎要将她的指尖灼得燒起來。
慕昭然已經能想象到,當她的指尖落在劍刃上時,那劍上的雷光會如何擊潰她的皮膚,擊穿她的魂魄,在她身上也留下縱橫的醜陋疤痕。
就在這時,激烈碰撞劍光結界的落沙聲霎時一停,四周席卷的黃沙散開,重新露出外界的晴天碧樹,和五行台上狼狽的衆人。
這一處隔絕的空間驟然被打破,慕昭然重見天日,指尖一顫,倏地将手指縮回袖口内,再擡眸時眼中已蘊了一汪盈盈淚意,委屈得叫人心疼。
“我聽聞劍修的本命劍乃是與神魂相通,除了至親道侶,輕易不會讓旁人觸碰,遊師兄為何要讓我摸你的劍,這難道也是五行台的測驗之一?”
四周忙着撣落身上黃沙的人,聽見這句話,一時間全都停下了動作,同時往五行台上看去,這一看正好将那邊的場景盡收眼底。
隻見一道劍光結界倒扣在混沌石台上,遊辜雪就站在石台邊緣,将南榮聖女阻擋在他高挑的身形和混沌石之間,手上握着出鞘的行天劍,強勢地橫在慕昭然面前,将雪亮的劍刃往她身前送。
這全然就是一副要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啊!
看樣子那位南榮聖女被吓得不輕,眼睫上的淚将落未落,一臉堅貞不渝地說道:“遊師兄,師妹心中早已有了鐘情之人,除了他的劍,我不會再摸旁人的劍。”
鐘情之人。
遊辜雪在心裡咀嚼了一遍這四個字,嚼碎了再吞進胸腔那一口熔漿裡,面上霜雪未變,表情不見半分波瀾,隻行天劍上“啪”地一響,劍刃上竄過一條兇戾的電弧。
慕昭然渾身一凜,驚落了眼睫淚珠,忍不住往後退去半步,細眉微颦,怯聲道:“請師兄别再為難我了。”
台下衆人見此情此景,無不心生憐惜,對那霸王硬上弓之人自然憤憤。
土宮好不容易來了這麼一株天選的好苗子,哪裡忍見她受這等強迫,立即有夫子上前,一掌劈在遊辜雪落下的劍光結界上,大罵道:“遊辜雪你要做什麼!還不快撤了結界?”
“遊辜雪你要是敢亂來,小心老夫告去劍尊面前!”
也有人好言勸導:“行天君你糊塗啊,聖女殿下今日才第一天入天道宮,你們才第一次見面,感情什麼的以後慢慢培養嘛,哪裡能強買強賣?還不快收了劍?”
南境同來的幾人也在旁求情,葉淩煙滿懷擔憂地喚着她“殿下”,容停覺拱手行禮,朝遊辜雪道:“請行天劍君勿要傷了我們殿下。”
甯衰站在那裡,頂着滿頭滿身的黃沙,震驚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打轉,“聖女,行天劍君……”
四周吵吵嚷嚷,遊辜雪充耳不聞,目光從她頰邊淚痕上掃過,翻手挽了個劍花,将行天劍收入鞘中,随即撤開結界,目不斜視地大步穿過議論紛紛的人群,從五行台上離開了。
慕昭然唇角輕輕地翹了翹,擡手拭去眼角濕潤。
想要我摸你的劍,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