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蘭祭的第二天,停在櫻蘭門外的加長林肯隐匿在一衆豪車當中并不算起眼。
但……車内的氛圍卻有些凝重。
古川握着方向盤臉上一開始漫不經心的表情變成了小心翼翼,通過後視鏡觀察少夫人的臉色。
可惡,面無表情啊!一定是生氣了!
鏡夜少爺你怎麼能把新婚的妻子就這樣孤零零的扔在校門口這麼長時間!
他清了清嗓子,生疏的想要安慰一下還倔強的維持着體面的少夫人,就看見她忽然合上手裡的書,拿出手機噼裡啪啦發出什麼。
古川心裡一緊,一滴冷汗從頰邊滑落,在心裡對着少爺土下座。
抱歉少爺,終究是我選定的時機太晚了,少夫人一定是在發信息質問了。
然後他們說不定會鬧别扭,從新婚的愛侶變成相敬如賓的夫妻,又在歲月的流逝下變成進水不犯河水的陌路人——而這一切的起點是櫻蘭祭第二天的下午他沒能及時勸谏!
古川在心裡内流滿面,跳起來敏捷的在狹窄的駕駛座翻了個身土下座面對準備下車的少夫人冷漠的眼神,顫抖着伸出一隻手。
“請再給鏡夜少爺一個機會少夫人!”
我按在車門的手一頓,茫然的看向情緒忽然上揚的古川,先不說為什麼突然就要給鏡夜一個機會。
我視線上移遲疑地說:“先不說那個,你不痛嗎?”
司機先生理着寸闆的腦袋完完全全“碰”的一聲撞上車頂了哦。
古川聽了少夫人的話猛虎落淚:“完全不痛,比起這個,少夫人你一定要原諒鏡夜少爺啊!”
我沉默了一會兒。
那種忽然間被快進了一集的茫然又來了。
車門外似乎因為異樣的聲響吸引來了許多視線,甚至就連保安先生都表情疑惑的靠過來了。
我微微轉頭再次對上古川發射着強烈光波的眼神,頭皮後知後覺的開始發麻,總之在保安先生過來之前先下車吧。
“……我沒有生氣哦。”
古川松了口氣,剛毅的臉上出現了安詳的笑容:“是嗎?那就太好了。”
他想到幾分鐘前在工作群看到的消息,笑眯眯的看着她的背影補充道:“鏡夜少爺也不是故意放您一個人的,剛才A區地下停車場裡有他的指示,似乎是遇見了點麻煩呢。”
A區地下停車場?
原本以為鳳鏡夜在男公關部公開參觀忙碌的我歪了歪頭。
“這樣啊。”
我和古川先生道謝後,在保安若有似無的注視當中低聲喃喃:“剛好帶來的小說看完了,順便去看看好了。”
“快看快看那個禮服,好厲害。”
“哇,我能去問問從哪裡定制的嗎?真的超漂亮啊。”
我不自在的提着一邊裙擺朝辨認好的方向加快腳步,那些人是在看我嗎?
難道我是鳳鏡夜妻子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我這樣想着在行走中習慣性的保持着脊背挺直的漂亮姿态,從人來人往的小廣場穿過,被烏黑卷發襯托着的小臉嚴肅又優雅,倒是那雙眼睛帶着不明顯的忐忑。
雖然已經不會再害怕得恨不得逃跑了。
但這種許多人的場合,我總覺得身邊是會有人陪着我的,在那個人身邊就算是面對一群面容嚴肅得可以吓哭小孩的老爺爺也不會害怕。
低跟鞋踏入停車場,光線驟然一暗。
我提着一邊裙擺思索着前輩到底什麼時候陪我見過一群老爺爺,現在局裡的高層面容最成熟的也頂多算得上大叔吧,一邊左右觀察尋找人影。
忽然間不應該出現在停車場的嘶鳴聲響起。
我轉頭看向右側,在看清的瞬間瞳孔驟然放大。
在燈光灰暗的停車場内,面容同樣英俊的雙胞胎駕駛着馬車,馱着他們的公主在寬大的車道上飛馳。
明明燈光不夠明亮,但他們臉上的表情連帶着身體似乎都在發着光。
似乎是看見了我,雙胞胎其中一人扯了扯缰繩,稍稍偏移方向。
在那一刹與我的指尖擦身而過。
直到馬蹄聲徹底遠去,我才堪堪回過神,轉頭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又動了動指尖。
雖然之前就有點想說了,但現在親眼所見……
“簡直就是童話中會出現的場景,單純善良美麗的公主被甘願為她保駕護航的雙胞胎騎士,正在飛奔着去找回失去的寶物一樣。”
好厲害。
我用那隻錯過的手背貼了貼臉頰,稍微降下臉上溫度,雙目閃閃。
好想也坐一次那個馬車,鏡夜會願意為我趕車嗎?
停車場深處的詭異聲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勉強收起被感染的少女心,帶着受到沖擊的心情繼續往裡面走,穿過馬車駛過的路,我好像看到了烏壓壓的武裝部隊。
!!
我倏然躲到一根柱子後面,稍微探出半個腦袋,眯着眼睛觀察,小小的吸了口氣。
果然沒錯,那群武裝部隊中間肯定圍着什麼,這些黑漆漆的大高個一個接着一個往外飛。
恍惚間畫面的最中央似乎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仔細看去已經消失不見。
“這是在□□火拼嗎?!”
櫻蘭校園裡面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我悄悄摸出手機按下報警電話,有人忽然從背後按住我召喚天降正義的手。
“等等。”
是女生。
我僵硬的脊背松弛下來,小心轉頭對上寶積寺蓮華的眼睛呼了口氣:“原來是蓮華啊,吓死我了。”
我瞥到她腳下的升降台,額角抽了抽,強力馬達都有靜音版本了嗎?
不對,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
我正色起來:“那邊狀況看起來不妙(指被包圍的人)啊,真的不需要叫人過來幫忙嗎?”
蓮華拜拜手抓着我踏上她的升降台,臉色看起來有些凝重:“就是因為不妙(指武裝部隊)才不用叫人。”
“……春绯他們去追須王了,現在我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
聯姻、解散、大家決定一起找回環這一連串事情和我剛在停車場看到的場景對上。
我恍然大悟,拳掌相擊:“原來真的是趕着去追尋寶物……須王的啊。”
更厲害了。
我坐在沙發裡捏着下巴沉思。
怎麼說呢?
男公關部衆人之間的羁絆一定有我未曾參與的重要過往,對他們來說彼此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我摸了摸胸口,有點悶悶的,嫉妒倒是不至于,隻是覺得有些失落和釋然。
沒辦法和稱得上朋友的他們共同參與這樣重要的事情。
又釋然地決定原諒鳳鏡夜幾個小時不回消息的事。
“真是厲害的羁絆啊,完全無法插入他們之間呢。”
我下意識點點頭,忽然對上了蓮華平靜的眼睛,騰的一下臉紅了。
“額,不是,雖然覺得很厲害不錯,但是我也沒有想要插入,不對,我隻要和鏡……”
她拍桌子站起來打斷我的話,握住我的手:“我都知道的哦,中途出現的我們進不去他們的圈定的範圍,所以想要繼續留下來就要找好自己的定位。”
定位?
我茫然地和她對視。
她臉上緩緩露出得逞的笑容,從背後抽出一大摞文件放在我們之間:“那麼就從最簡單的開始吧。”
“幫忙處理因為鏡夜大人缺席而沒有及時答複的文件。”
我脖子向後仰了仰才看到這堆文件的頂端,艱難地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扯到這裡,但這些都必須要嗎?”
蓮華靠回紅木座椅,優雅地端着一杯紅茶抿了一口:“就是這樣,這些都是今天臨時出現的問題。”
“關系到最重要的舞會能否正常舉行。”
我緩緩拿起鋼筆:“哈啊……好的,交給我吧。”
翻開第一份,反正一個人也沒什麼好玩的,不如在這裡做點事。
蓮華挑眉:“很好!你很上道嘛!接下來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等會兒再來幫忙哦。”
說完她就乘坐着不知何時出現的通道離開。
偌大的辦公室瞬間隻剩下我一個人,我看着桌面堆積成山的文件夾,歎了口氣,灰頭喪氣:“怎麼感覺被騙了呢。”
我發了一分鐘呆,還是開始兢兢業業的幹活,這種事情我做得好像比想象中更有天分,速度越來越快。
厚重的絲絨窗簾下,複古墨綠色台燈靜靜地亮着燈,一隻纖細的手握着鋼筆揮灑在紙面。
靜谧的房間裡一時間隻剩下沙沙的筆尖摩擦紙面的聲音。
我陷入了專注,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那個,我是寶積寺桑叫過來拿文件的,請問好了嗎?”
我在手裡的這份文件上熟練的寫下處理意見,合上放在文件堆的頂端,才放下鋼筆。
長時間的專注讓我的眼睛有些酸澀。
我長處一口氣靠回柔軟的座椅,按了按眉心看向門口面容柔和的少年點點頭:“處理好的都在這裡。”
“還有幾份沒看完,你稍等,你可以先看看我之前做好的有沒有問題。”
澤田純愣了一下:“啊,好的,真是辛苦了。”
他走到堆積的文件之前,心裡有些小小的震撼,沒想到竟然全部處理完了!
就連因為太忙而扔過來的無病呻吟都有被好好回答。
明明如果是鏡夜前輩在的話,隻會看一眼就扔回去,附帶上一句:“這種事情都處理不好,你知道我最讨厭白癡了吧。”這種。
澤田純檢查了幾份,敬佩的視線落在撐着臉頰靠在椅子裡休憩的黑發少女身上:“完全沒問題,這些我就帶走了前輩。”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站起來:“這麼多你拿不完,我跟你一起去吧。”
“诶?這樣不會麻煩前輩嗎?學生會好多人已經去玩了哦。”
我主動從他手裡分出一半抱在手裡,朝他歪歪頭,開玩笑道:“誰讓我現在是個閑人呢,走吧。”
少女的臉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不足巴掌大小,卷發柔軟的垂落在頰邊泛着健康的光澤,瞳孔是認真看才能分辨出的钴藍色和身上蕩漾着深藍流光的禮服适配極了。
澤田純多看了這位來幫忙的前輩一眼,忽然臉頰爆紅,同手同腳的往外走:“好……好的。”
剛才前輩一直窩在沙發裡沒有發現,現在看來這位前輩也太像貓了吧。
那種不經意間露出的柔軟神色,不算出色的五官配比搭配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一直卷毛小黑貓啊!
他放慢腳步直到和前輩并排,鼓起勇氣:“請問前輩是三年級嗎?”
我透過走廊牆壁上歐式風格的窗框看向外面,随口回答:“是的,我是三年一班的黑川一,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