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在睡覺上獨有造詣的人,連續熬了幾天夜後,一抓到睡覺機會,就會想方設法的彌補回來。
一覺睡到自然醒,窗外的天近乎擦花的黑闆。
給關機的手機充電開機,沈琰看着整整齊齊排列的通話記錄,長久地陷入了沉思。因為通話記錄不僅有鄧黎明的、許嘉的,還有外賣大哥的。
想着索性公平對待,一概不理。
将門口冷透的外賣拎進來熱了一遍,二次出鍋的青菜蝦仁粥好像失了本味,于是嘴刁的沈琰,挑着将青菜吃完,就揣着鑰匙和提着垃圾出了門。
他去的是市醫院。
鄧黎明說,唐景明在那裡。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唐景明的病房前,沈琰想開門進去卻被護士阻止。
護士的理由是,唐景明的精神狀态不穩定,在先前警署的盤查下,精神多次瀕臨崩潰,所以目前治療,不宜再回憶和逢唐村的一切。
雖然沈琰再三強調,自己不會傷害病人,甚至他和唐景明交流能對案件有益,但仍是被教訓遵循醫囑。
雖莫名覺得怪異,但沈琰仍是遵守。
通過病房門的小窗往裡看,沈琰看到唐景明抱着膝蓋,将自己塞進牆角的直角角落裡,頭也深深地埋在手臂臂彎裡。
單是從手臂的臂維來看,人應該瘦了不少,甚至連一直收拾得妥帖幹淨的頭發,此刻也頭發打绺,發尾枯燥。
緊閉的窗簾、孤獨、壓迫,打造出來的是一個人的世界。
沈琰皺着眉問趕過來的醫生:“這到底是囚禁還是治療?”
“我能以家屬的身份要求轉院嗎?”
醫生嗫嚅着嘴,像是也在猶豫,但他看了眼病房後又堅定着說:“抱歉,我們是市警署定點合作的三甲醫療機構。”
“還請家屬配合治療以及案件偵破。”
火藥桶被點得一點就炸,沈琰聽着醫生還算客氣的話,終于忍了忍才将一口火藥氣咽下。
接着他的電話鈴聲響了響,是鄧黎明的來電。
沈琰轉出醫院,走到醫院的後花園才接起了一直重複來電、振動不停的電話。
等鄧黎明的話說完,沈琰一針見血地發表見解:“我記得你會遊泳。”
電話對面傳來一聲:“嗯?”
有了重重前車之鑒,沈琰四周環視了一圈才回:“你這單位,水有點深啊。”
鄧黎明笑着問:“怎麼?想勸我辭職包養我?”
找到一隻木椅懶散地坐下。
沈琰問:“那你願意嗎?”
鄧黎明回:“那我考慮考慮。”
正笑着聊天,突然沈琰的視線正前方出現一個人。
上衣是一件洗得泛黃的白色衛衣,搭的是一件黑色牛仔褲,手上抱着一摞A4紙一樣的東西,慢悠悠地走在醫院的長廊。
他一路向着住院部走去,一路捏着手上的東西低頭認真翻看,像極了一位拿到住院單的普通患者家屬。
對方也像是有所感一樣,他偏頭向沈琰的方向看了過來,估計是看到沈琰也明顯驚訝了一下。
接着他彎起一雙黑色眼睛,沖着沈琰燦爛地笑了笑,笑完,他抽出手上的一張紙,對着沈琰揚了揚,随手一抛,A4紙就輕飄飄地落在幾步遠的地闆上,人也轉身繼續向住院部走去。
電話仍在讀秒,鄧黎明在問沈琰晚上想吃什麼,但沈琰一句也聽不進去,他一看見那雙黑色眼睛,思緒就一下子飛得老遠。
他匆匆忙忙回一句“我在市醫院”就挂斷了電話,拔腿向剛剛那人的站立處跑去。
撿起地上的一張紙,沈琰看着,紙上赫然寫着唐景明的信息,除了最基本的性别、年齡,紙上還仔細寫明了唐景明腺體的分化程度、信息素味道、以及和陸山的腺體匹配度。
翻轉一面A4紙,背面有紅色的印章,印章上的字是“除”,像是給白色的拆遷房蓋上一個大章公示一樣。
仔細嗅聞了一下A4紙,仍是沒有任何信息素殘留,一如在遊輪上見過的,那雙黑色眼睛的主人。
一班電梯剛走,來不及等新的一班,沈琰以最快的速度爬樓到達了5樓。
接着他微喘着氣趴在了唐景明的病房門口。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姿勢,同樣得幾乎完美複刻,一切尋常。
正是太過尋常,尋常得有點詭異,反叫人後怕。
再也不管什麼醫囑,沈琰一腳踹開了緊鎖的病房,沖到唐景明身邊将人扶起。
看着唐景明空洞無神的雙眼,一臉呆滞,沈琰急切地問:“小景哥,小景哥?”
無論沈琰怎麼叫,唐景明都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像是被攝魂奪魄,現在的人隻是一具空殼。
破門的巨大聲引來了一衆醫護人員,他們一沖進來就對着沈琰叫嚷:“你對病人做了什麼?”
沈琰将唐景明護在身後,“我在一樓看到有可疑人員進了住院部,就……”
話音戛然而止,沈琰反問:“你問我對病人做了什麼?”
看着沖進來的保安,擡手将滋滋作響的電擊棒對準了自己,沈琰莫名其妙被氣笑一瞬。
沈琰隻幾個靈巧地閃躲,就避開了揮過來的電擊棒,接着他再奪過一位保安的電擊棒,挨個給地上哎呦叫嚷着的人都來了一下子。
關掉電擊棒的按鈕,沈琰将東西還給保安:“真是大聰明啊,還能想到栽贓我。”
“不相信我的話,自己去查監控。”
說完他轉身蹲在地上,去找不知什麼時候躲進床底的唐景明。
床底下的唐景明,畏畏縮縮地蜷在一起,雙手緊捂上了耳朵,嘴裡也念念有詞:“别電我,别電我,我會聽話的。”
聽到這話,沈琰攤出去要給人搭把手的手心,立刻握緊成拳,抑制住自己的怒氣,沈琰揚着輕松的語調說:“小景哥,是我,我是小琰。”
“你還記得我嗎?”
費了好大勁勸服唐景明,沈琰和匆匆趕來的鄧黎明商議一番後,将病人轉院到了申城一家由沈家控股的私人醫院,安列斯私人醫院。
醫生來電,說在人民醫院接受治療的陸昭醒了,兩人又中途去了一趟人民醫院。
不知道究竟是多強烈的蜘蛛毒,竟然讓一隻快要覺醒異能的土松omega昏迷了半個月。
從聽到開門聲那刻起,床上平躺着的陸昭就騰地半坐起來,直勾勾地看着沈琰,一言不發。
沈琰也同樣打量陸昭,卧床半月,陸昭好像白了點,臉頰也消瘦了一圈,聽說他中毒的地方是手背,沈琰的視線又特意留意了下。
果不其然,手背上像是被打上一塊紅背狼蛛的烙印,紅黑交錯的猙獰線條,一路蜿蜒進了陸昭藍白病服的袖口。
應是察覺到打量的視線,陸昭将手腕背到了身後。
氣氛焦灼着,三個人都互相等着對方先開口問點什麼。
最後是最沉不住氣的陸昭先發問了:“小景哥……”
彼時沈琰正坐在病床對面的折疊椅上,手肘撐在扶手,雙手手指沿着指縫交插,他悠然地回:“他沒事。”
接着又吊兒郎當地跷了個二郎腿,沈琰頗有壓迫感地向陸昭揚了揚下巴:“你的傷為什麼這麼嚴重?”
陸昭垂着頭也像是在懊悔,“那天上午,我的手背剛在鐵絲上劃了個口。”
沈琰還沒來得及說下句話,陸昭頭上一雙淺黃色的土松耳朵就露了出來,他哽咽着聲線說:“對不起。”
沒頭沒尾地一句道歉,沈琰挑眉看向身旁站着的鄧黎明。
意外鄧黎明的視線也看了過來,視線相接,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一股詫異,以及一股暗爽。
沈琰走到陸昭床邊,手指捏着毛茸茸的狗耳朵,安慰:“沒關系。”
聽見旁邊鄧黎明笑出了聲,沈琰雙手捂上狗耳朵,繼續安慰:“真沒關系,你是小孩子,大人的事……”
話還沒說完,沈琰的腰就被人環抱上。陸昭的臉埋在沈琰衣服上,哭嗓着喊:“嗚嗚嗚,都怪我太弱了,不僅沒幫上忙,嗝,還拖了你們後腿。”
“對不起。”
沈琰還沒反應過來,一直旁觀的鄧黎明終于站不住了,他一個箭步沖上來就要去扯開陸昭。
陸昭一把鼻涕一把淚痛哭得傷心,沈琰舉着雙手沉默得絕望,鄧黎明解陸昭的手也解得費勁。
站樁似地任陸昭抱着自己哭過瘾了,側邊站着的鄧黎明終于解開了陸昭的手。
随後沈琰抄起病床邊櫃子上的抽紙,像是帶了點出氣的意味,他扣出一大摞紙巾後,他将抽紙狠狠扔在了陸昭的被子上。
留下一句“一周後接你”,沈琰轉身就走出了病房,但人也沒走遠,隻杵在門口低頭看自己的黑色衛衣。
于是,他看着衣服小腹處的白色痕迹陷入了沉思。
給陸昭交代幾句,跟着走出病房的鄧黎明,輕聲關上門剛轉身,就見着沈琰将衣服下擺卷起,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側腰。
鄧黎明瞪大了眼擋在了沈琰面前,伸手就要将他的衣擺扯下,“你幹什麼?”
沈琰堅決捍衛衣擺的毛巾卷,擡頭看着鄧黎明回:“沒穿内搭,不然早全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