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醫囑,沈琰對外宣稱,自己要在醫院住院一周。
在這一周裡,100多名學生被綁架的消息不胫而走,拔樹尋根,無論是懸而未決的普陀大廈、還是撲簌迷離的霧都酒店,輿論在此事後發酵到高潮。
當然人證物證俱全,所有線索都指向了以溫聿、溫拙為首的溫氏集團,所以聯邦警署在第一時間作出警情說明的同時,也實時更新調查進度,頒布了對嫌疑人的逮捕令。
期間,沈琰戴着頸托,窩在病床上辦公,處理的事務,有IPP聯盟的,也有央南珠寶的。
他所在的病房是整個醫院的最頂層,除了定時定點查房的護士,平日少有人打擾,但沈琰每每察覺到窺視,眼睛從電腦屏幕前離開,總是能精準捕捉到鄧黎明的身影。
前幾次被沈琰看到,穿着工作裝的鄧黎明,隻在門外含蓄地打個招呼,而後匆匆離開,像是奔波半個城區,看一眼沈琰足矣。
沈琰被某人幽靈一樣、陰魂不散地窺視鬧得心煩,于是後面幾天,掐着鄧黎明會到達的時間點,沈琰提前把燈掐滅,拉上被子倒頭就睡。
隻是,過了大概三天,病房外晃悠的鄧黎明突然脫下了嚴肅的工作裝,換上了常服。這次被沈琰看見後,他臉上笑得燦爛,在沈琰又要熄燈前,他推門走進了病房。
像初入職場的面試,他臉上的表情局促青澀,沈琰突然覺得陌生。合上面前的電腦,沈琰雙手交叉在胸前,問:“有什麼事嗎?”
走進後,鄧黎明伸出負在背後的手,亮出了一個藍色包裝的保鮮袋。
他将保鮮袋放在沈琰病床的小桌闆,打開保鮮袋,拿出了一個透明塑料盒,一個六寸的生日蛋糕。
抹茶和芭樂搭配出的粉紅嫩綠,淺春色系令人食指大動,蛋糕盒上的品牌logo熟悉得沈琰眉梢一跳。
鄧黎明觀察着沈琰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氣 ,他拆開蛋糕盒子的絲帶,剝出一副塑料刀叉擺在沈琰面前,他說:“突然想起來,還沒給你過去年的生日。”
“今天補上生日蛋糕,成不。”
原定補上的生日蛋糕在一年前沈琰回國那天,所以,如果不出意外,沈琰回國那天就吃上這個蛋糕。
但是他不知道,他原本下了飛機,見到鄧黎明就能吃上這個蛋糕。
沈琰盯着蛋糕看了好久,心情不太美妙。他悶聲悶氣地問:“為什麼突然想起這事。”
鄧黎明點亮一個蠟燭插到蛋糕正中心,說:“還記得我在視頻裡和你說過的那家店嗎,價格實惠還量大管夠的網紅店,外出進修的老闆回來了,所以我就想起了這件事。”
“怕你晚上吃不了多少,就想着節約糧食,隻訂了個6寸的。”
但其實是,鄧黎明擔心沈琰一口都不吃,這才是最大的浪費。
他伸手在沈琰的床頭一拍,整個病房暗了下來,鄧黎明在黑暗中出聲詢問:“許個願?”
沈琰一言不發地盯着蠟燭熔出蠟油,滾到蛋糕表面,最後燭火熄滅,兩個人一齊陷入黑暗。
沈琰:“劉醫生已經告訴我,讓我留院觀察一周的真實原因了。”
“鄧黎明兒,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黑暗中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估計是鄧黎明想要擡手拍亮床頭的頂燈。
沈琰伸手拽上鄧黎明的衣袖,阻止說:“請先回答我。”
一般敬語都用上,那就是真的已經動怒了。鄧黎明擡到一半的手放下,回:“沒什麼想說,也不是想故意瞞你,隻是……”
隻是如果有意外,我可以先替你焦慮。
話還沒說完,沈琰擡眼看向鄧黎明,他用帶着不解的語氣問:“一直以來,你都是在做你以為對的、你認為對我好的事,甚至不求回報、不用讓我知道。付出型人格你是做到了極緻,做得很好,但是……”
“愛人不是怎麼愛的。”
“這麼久了,你為什麼還是學不會。”
像是實習生被帶教老師直白地戳穿了能力的不足,然而這種不足,不是專業能力不達标,而是與生俱來的性格缺陷。
隔着濃濃夜色,借着覺醒動物的夜視能力,鄧黎明垂眼和沈琰的目光對視,良久,他被質問得隻憋出了一句,“有、有嗎?”
蛋糕還沒吃到,但沈琰覺得自己已經被噎住了。
他拍亮床頭的燈,拿起刀叉,叉了一口蛋糕含進嘴裡,紅寶石芭樂自帶慕斯口感,濃郁淳厚的抹茶在口腔蔓延,兩個都會是沈琰喜歡的味道。
但微酸清甜和淡淡的苦澀交彙在香甜的奶油裡,沈琰突然一下子喪失繼續品嘗的欲望。
他将刀叉擱下,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角,他擡頭看向鄧黎明,借物喻人:“蛋糕很好吃,會是我喜歡的味道,但是,我不想吃了。”
“以後也不想吃了。”
鄧黎明定定地看着沈琰:“什麼意思?”
沈琰扭頭看向窗外:“就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他側着臉,視線沒有看鄧黎明,他伸手指向了門口:“請你,出去。”
原本脾性最為暴躁的人,現在變得寬厚仁慈,所以這次也極給面子地吃了口。
鄧黎明的性格底色絕不會謹小慎微,但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謹慎得像是掃雷。他盯着沈琰繃緊的側頸看了半晌,灰溜溜地蛋糕收好,拎出了病房。
随着輕微的一聲“咔”響起,病房恢複鄧黎明來時的安靜。
再次打開電腦,沈琰盯着密密麻麻的文檔思索許久,再度擡起手指,卻也像是喪失了鬥志,“啪啪嗒哒”,文檔被删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