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立斷,沈琰與許嘉驅車前往了市聯邦警署。路上,沈琰腦中回憶與周敬的相處細節,回憶周敬“發病”時的身體變化,回憶能幫助減輕罪名的法律法條。
從剛與鄧黎明訂婚時起,沈琰就對申城市聯邦警署印象不太好,先前的官司也是交由律師全權代理,除開被鄧黎明帶回問話那次,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來這裡。
看着警局門口麥穗和老鷹構成的圖騰,沈琰心裡莫名複雜一瞬,終究還是來了。
果不其然,從進入聯邦警署門口開始,路上偶遇到的穿着工作制服的警署,無一不用一種古怪的、打量的眼神看自己。
看得沈琰渾身刺撓般的難受,但臉上表情處變不驚,沈琰嚣張地用眼神睨了回去,一旁的許嘉則是直話直說:“看什麼看?看什麼!”
許嘉話音剛落,一個站在二三樓樓梯口,似在觀望的警署立刻跑到了沈琰面前站定。
他也不問沈琰是來幹什麼的,而是領着沈琰直接向二樓走去,他在前面領着路,介紹科室部門,熱情了一路。
他領着莫名其妙的沈琰和許嘉,推開了一間挂牌偵查組大隊長的辦公室,他邀請沈琰和許嘉就座後,一邊給兩人殷勤地倒熱水,一邊轉頭滿臉堆笑地說:“你是來找人的吧?這太不巧了,他前腳剛走,你們後腳就到。”
他将一杯冒着熱氣的水一股腦塞進沈琰手裡:“等着,我先給他打個電話。”
手心的熱水灼熱皮膚,沈琰反應過來似乎有點不對勁,退婚消息已經在社交平台廣而告之,但也存在不怎麼上網的,比如唐景明。
所以在聞呂将電話按出去前,沈琰伸長手臂,言辭激烈地拒絕:“等等,不準打。”
聞呂裝模作樣地按斷手機,卻将亮着的通話界面揣進了褲兜,他裝傻似地撓撓頭,“怎麼了?嫂子不是來找老鄧的嗎?”
将一杯燙手的水擱在手邊的紅棕木辦公桌上,他站起身向門外走去:”我們已經退婚了,請你注意言辭。”
“以及,我今天是來見周敬,不是找他的,還請你不要向他亂造謠。”
為了保護一下好基友的心髒,聞呂心虛地捂了捂兜裡手機的聽筒,接着,他像是恍然大悟地一樣雙手一拍,爽快地說:“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搞錯了,這樣,我帶你們去。”
說完,就再次領着沈琰和許嘉兩人向門外走去。
結果他像是走急了一樣,自己絆住自己的腳,一個踉跄,他的腦袋磕碰到了門框,在沈琰和許嘉莫名其妙的眼神裡,他半個身子撲上門邊“偵查組大隊長”的名牌,雙手用力地拍拍,見沈琰像是還沒關注到一樣,他又用袖子使勁擦,努力刷名牌的存在感。
接着,聞呂的表情轉瞬晴轉陰,他說:“哎,以後我再混進這間辦公室就難了,沒了老鄧,誰把我當小孩啊,啊!”
聞呂一秒八百個動作悲春傷秋完,又開始反複歎氣又歎氣,眼睛可憐兮兮地盯着沈琰看。
沈琰被看得頭皮發麻,于是遵循着聞呂眼神的意思,沈琰好心配合:“他、他怎麼沒了?”
聞呂雙手一拍,臉上表現出驚訝:“啊!嫂子你不知道嗎!”
“老鄧前幾天被娛報記者拍到了绯聞照片,但是你應該也知道,他那是故意擺拍的,然後前幾天他又因為個人婚姻狀況,反複被挂在熱搜上鞭屍,所以局長就讓他停職察看,讓他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啊!嫂子你不知道嗎!”
說得不僅沈琰知道了,連周圍二裡地的人都要知道了。
第一次知道這事的沈琰,咬牙切齒:“你再給我大聲點,我一定要把你嘴巴撕爛。”
聞呂靠着門框乖巧站好,嘴角一收,收成小雞仔樣,小雞啄米似地點點頭,小聲說:“好的,嫂子。”
沈琰壓着聲音,怒而奮起:“換個稱呼,再說一遍。”
聞呂後退一步,瘋狂點頭:“好的,沈先生。”
沈琰拉住一旁路過的一名警署,表明了自己的請求後,沈琰得到了準确的目的地,二話不說,他拽着許嘉就趕往了負一樓的審訊室。
聞呂目送沈琰和許嘉在樓梯拐角處消失,擡手擦了擦腦門并不存在的冷汗,由衷感慨了一句:“這不得把老鄧訓成狗?”
想起通話還在進行中,聞呂把電話從兜裡掏出來,将聽筒放在了耳邊,“喂?”
通話裡,鄧黎明不爽地問:“喂,你罵誰是狗呢?”
聞呂冷哼一聲回:“罵你呗,不然還能罵誰。”
話鋒一轉,聞呂恨鐵不成鋼地問:“不是哥們,我辛辛苦苦演了這麼一出,你就聽了最後一句?”
鄧黎明笑了一聲回:“就演技還挺差的。”在聞呂還嘴前,鄧黎明又清了清嗓音,認真回:“謝了哈哥們。”
——
沈琰簽署了一些協議後,推開聯邦警署審訊室的大門,時隔半月,他再次見到了周敬。
當時門沒關,周敬行兇過程被路過的鄰居看得一清二楚,人證物證俱全,想跑也跑不掉,唯一能減輕量刑的隻有周敬患病的就醫證明。
但除了幻視自己總能看到一盆狗血和一截狗骨頭外,周敬僅在沈琰面前爆發過一次明顯的症狀——強烈的自毀傾向,所以,行兇時是否處于發病階段,就連權威的醫生也不太容易做出判斷。
一如在IPP聯盟的醫務部,周敬蜷縮在折疊床的邊緣,背靠兩面牆形成的拐角處,他雙手環保着小腿,臉埋在膝蓋上。
沈琰曲起手指敲了敲門闆,周敬低埋的頭猛地擡起,見來者是沈琰,他兩隻眼蒙上了水霧,怯生生地喊:“沈會長……”
沈琰轉頭看了許嘉一眼,許嘉明了地點點頭,側身站在了門口,獨留沈琰一人走進了屋内。
沈琰剛坐下,周敬就用士下坐的跪姿恭敬坐好,淚眼婆娑地看着沈琰。
沈琰原本以為周敬會問自己應該怎麼證明自己、減輕罪行雲雲,意料之外地,周敬問:“你查到了嗎?我會看到那些東西,是因為那支鋼筆嗎?”
淺層意思在問,一切的因果是不是他的好朋友襄垣。
沈琰斟酌片刻,回:“那支鋼筆應該是個意外,不是你朋友。”
周敬松了一口氣,連帶着緊繃的肩胛都松懈下來。
沈琰看着他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問:“雖然未成年可以酌情量刑,但你還是會被判刑,你、不害怕嗎?”
周敬捋了捋過長的頭發,将頭發别到耳後,完整露出臉上的陳舊傷疤。
他第一次目光毫不畏懼地直視沈琰,“怎麼說呢。好像比起自己、比起父母,我更在意我的朋友。”
“上次你說,你也從小都是留守兒童,你會有這種感覺嗎?”
沈琰沉默了一瞬,搖了搖頭:“不會。”末了,沈琰補充:“因為我從小都很自私,誰都沒有我自己重要。”
周敬臉上閃過一絲迷茫,沈琰卻不打算在話題上深入下去,
想着周敬第一次自毀行為後,同樣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于是他看着周敬的眼睛問:“在事情發生的前幾秒,你在想什麼?有什麼特别的症狀嗎?”
周敬回:“事情發生前幾秒,他們在抱怨,說我矯情、以及說你誇大其詞我的症狀,說我耽誤了他們的工作,全勤沒有了。”
“我反駁說你絕對不會胡說,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然後他們就說我甯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