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最後還是跟林嶼一塊回了家。
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走着。林嶼下午睡了覺厲害的,這會兒還不困,想說再在外頭待一會,等到十點半再回去,話到嘴邊,就見陳潮沖他打了個實實在在的哈欠。
林嶼:“……”
都這麼困了,陳潮進屋第一時間還給佛像作了個揖,可能是彎腰那下有點猛,起身的時候差點沒站住,幸虧林嶼眼疾手快,用手攙住了他。
“沒事吧?”林嶼問。
“沒事——”陳潮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點。
“你先去洗澡,我鋪個席。”他邊說邊往房間走,走到一半突然回頭問,“洗澡一個人……不怕吧?”
林嶼還擔心他沒走兩步又栽地上呢,聽到這兒,直接無語,瞪他:“瞧不起誰?”說完,證明似的,頭也不回地進了浴室。
陳潮還想說什麼,隻聽浴室門“啪”地一聲,合上了。
五分鐘後,林嶼渾身濕淋淋地從浴室出來。
陳潮鋪完席,手裡拿着毛巾和換洗衣服,看見他,一愣:“你……洗完了?”
林嶼沒說話,身上校服冒着騰騰的熱氣。
他一股腦地問陳潮:“我那毛巾,你給我扔了?”
陳潮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什麼,心道:都七八年了能不扔嗎?但他直覺剛才林嶼是不高興自己說他怕才賭氣沖進浴室的。他本想着鋪完涼席,就給他送毛巾和衣服過去,哪知道他人這麼快就出來了。
他忙道:“沒,替你收着呢——”
林嶼見他給了台階,于是解釋:“我剛叫你幾遍了,是你沒聽到。”說完便拿過他手裡的東西再次進了浴室。
出來時,林嶼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清爽了。
陳潮給他的毛巾是新的,上面标簽都還沒摘。
衣服是陳潮的,他穿在身上明顯大了一号。
陳潮洗澡還是一貫的利索,林嶼剛躺上席,他人就進來了:“有床不睡睡地上幹嘛?”涼席是陳潮給自己鋪的。
“地上涼快。”林嶼說。
“地上蟲多。”陳潮邊說,邊點蚊香,又拿電蚊拍去拍蚊子,一拍一個響,沒一會兒,林嶼腳邊就多了三具蚊子殘骸。
林嶼趕緊縮回腿:“你這樣打,床上不也是?”
他話音剛落,陳潮就把被子一撣,剛剛拍死的蚊子下湯圓一樣嘩啦啦落到地上來。林嶼二話不說,直接爬上了床。
陳潮駕輕就熟地把涼席又是一撣,不一會兒,那上頭就幹淨了。
接着又是開吊扇,又是關燈。
做完這一切,陳潮才終于躺上席,說:“睡覺!”
說睡覺,其實誰也沒睡着,都被外頭戲班吵個沒完。
“都沒人投訴嗎?”黑暗中,林嶼盯着黑黢黢的天花闆,沒頭沒尾地嘀咕。
“這是喜事,”陳潮說,“沒人會投訴。”
林嶼聽見他聲音:“你還沒睡啊?”
陳潮閉着眼睛:“快了。”
林嶼:“哦。”
過了會兒,林嶼又問:“你睡了嗎?”
陳潮本來快睡了,聽見他問,又應:“還沒。”
林嶼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聽我爸說……你爸車禍去世了?”
見他沒說話,林嶼正準備說“算了”,誰知陳潮這時候突然開了口,聲音沉沉的:“嗯,六年前的事。”
“怎麼一回事啊?”
“酗酒。”陳潮語氣漸漸平和,“你也知道他是個酒癫子,沒酒不行,那天他去城裡買酒,喝了足足兩斤白酒,回來就出了車禍。”
他說完,那戲也驟然停了——應該是收工了。
林嶼沒接話,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悶。
好半晌,就在陳潮以為不會有下文準備再次入睡時,隻聽林嶼像在床上翻了個身,嘟囔說:“死了也好。”
這晚陳潮睡得很香。
五點,林世澤準時來房裡叫人。
林嶼沒掉鍊子,跟陳潮一塊早早洗漱好,吃過早飯,就到祠堂迎賓了。
來吊唁的人很多,本村的、外村的,羅家灣的人也來了。
凡有人來兩人就要作為孝子賢孫跪在一側,一來二去,林嶼膝蓋難免遭罪。
好歹今天穿的陳潮的衣服,要穿校服鐵定得磨倆洞來。
又來一批人,林嶼緩緩起身,用胳膊碰了碰身邊的陳潮:“那是?”
“何嬸。”陳潮說,“你忘了?我們小時候偷過她家瓜。”
林嶼想起來了:“那那胖子呢?”
陳潮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湯志圓,七歲了還穿開裆褲的那個。”
“怎麼這麼胖了?”林嶼不敢相信,“小時候跟你沒差啊!”
“都多少年過去了,”陳潮看着他,“他要猛地一見你,肯定也認不出。”
“也是,”林嶼說,“昨天我就差點沒認出你來。”
陳潮:“……”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時間過得也快,很快就到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