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林嶼近一周沒來學校上課的班主任很是難受,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問候,從病情到功課,一概不落,林嶼好說歹說自己不會偷懶,他才作罷,但還是讓學委上門給他送了兩沓試卷來。
林嶼拖着病體熬夜奮戰了兩晚才把它消滅。
期間,林世澤一直保持準點下班,在林嶼的百般央求下,他終于把皮蛋瘦肉粥換成了玉米排骨湯。
林嶼身體痊愈後,如願去學校上課,林世澤也終于回歸工作。他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林嶼想見他,還得事先約個号。
日子就這麼平淡規律地過着。
林嶼也以為日子将永遠這麼過着,直到一周後——
林世澤又被公司委派到海口出差,一早就要走。收拾完行李,他照舊來林嶼房裡跟他打招呼告别。
才六點,林嶼還睡着,察覺到林世澤拍了拍他,方才惺忪睜眼。林世澤告訴他自己即将出差的消息,讓他這陣子照顧好自己。
林嶼知道他的工作性質,問去幾天,林世澤說:“大概半個月。”
說完,手機便響了。
林世澤以為是同行的同事,自然而然地接起來:“來了——張工?”
電話是西塘村的張工打來的。
這個名字已經有段時間沒在他們生活中出現了。
林世澤起身出門,去了衛生間,小聲問:“怎麼了?”
那頭林工匆忙說着什麼,林世澤聽了,表情不太好看起來:“……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那點錢哪能夠啊。”
林嶼本來是沒打算偷聽的,畢竟這事兒按理來說跟他沒關系。
但張工跟老爸也不算熟,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
林嶼依稀記起當時在西塘村時,老爸曾讓他跟郝村長多多照顧陳潮,這個電話,會不會跟陳潮有關?
想到這,林嶼不自覺的地就下了床,耳朵貼在門上。
林世澤的聲音蚊蠅般從外頭傳來:“他一個高中生,不好好學習,去什麼工地啊!我不說了讓他有事找我嗎?”
他語氣中責怪的意味很明顯:“……在鎮醫院嗎?要養幾天?”
聽到“醫院”二字,林嶼瞬間聚精會神起來。
“好,等出完差,我抽空去看看他。”似乎擔心林嶼起疑,林世澤說完,匆匆挂斷電話。
林嶼飛快跑回床,在林世澤開門進來的瞬間,将自己完好地裹進被子裡,裝作渾然不知的狀态,問:“是張叔叔嗎?”
林世澤“嗯”了聲,随口說:“他家裡有點事,找我幫忙。”
林嶼懂事地點了點頭。
林世澤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但最後什麼也沒說,隻交代:“好好照顧自己。”便出門去了。
偌大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林嶼腦海中不斷檢索剛剛老爸電話裡對話的關鍵詞:工地,醫院,休養。他這是……去當黑工了?!
又聯想到臨走那天,他不小心看到林嶼賬本裡的内容——上面密密麻麻記的,除了他跟姨奶這些年的日常開支,還有大部分姨奶生病住院的賬目。賬目很大,基本上每筆都有近萬元。
他難道真到了山窮水盡需要靠打黑工來掙錢養活自己的地步?
林嶼不願想,也不敢想。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久,怎麼也睡不着。此時此刻,便是懷裡的阿貝貝也不管用了。
黑暗中,他不可遏制地想起陳潮,想起過去的陳潮。
林嶼清晰記得,有一回他為了幫陳潮搶回一隻被村裡“胖虎”搶走的玩偶,跟他在蘆葦地裡掐脖子踹腿打了一下午,最後總算光榮負傷地把他的玩偶給搶回來了。
後來,那玩偶被陳潮當禮物送給了他。
後來的後來,那玩偶就成了他再離不開的阿貝貝。
林嶼看着被他壓在懷裡的小浣熊玩偶,又看了看陽台外前幾天被他胡亂種上的向日葵,好一會兒,終于敗下陣來。
他拿出手機,把之前備忘錄裡記的陳潮的聯系方式翻出來,想了想,複制到信息欄。
外頭天還沒亮全,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接到電話,還是發信息吧。
林嶼在心裡為自己開脫。
信息框删删減減,最終隻留下一句簡單的問候:
「最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