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心猛地懸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覺地攥緊拳頭。
姜美人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耳邊響起,每數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敲在陳潮心上:“五,四,三……”
就在“三”字尾音将落未落之際,陳潮突然開口:“我參加。”
姜美人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沒看錯你。”
陳潮長舒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他本是抱着退賽的決心來的,卻不想被姜美人三言兩語扭轉了主意。
十秒倒計時裡,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姜美人的言外之意很明确——如果他退出,立刻就會有其他人頂上來,比如那個剛從辦公室出去的、虎視眈眈的鄭翹楚。
與其讓局面變得更複雜,倒不如維持現狀,畢竟他跟林嶼知根知底的,不會對林嶼造成太大影響。
正要離開,辦公室門突然被人敲響。姜美人喊了聲“進”,陳潮回頭,便見林嶼抱着資料走了進來。四目相對間,空氣仿佛靜了一瞬。
林嶼的眼神快速撤開,把資料放到桌上,臉色平靜地說:“老師,我來交上周您發的競賽真題,都做完了。”
姜美人粗略地翻了一下,露出滿意的表情:“你來得正好,認識一下你下周三選拔賽的對手,陳潮。”
姜美人以為他倆不認識,自然地做起了介紹。
林嶼于是客氣地朝陳潮伸出手:“你好。”
陳潮也握上去:“你好。”
一時間,兩人記憶不約而同地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九歲的林嶼一抹鼻上的血漬,大方客氣地沖陳潮伸出自己灰撲撲的手,說:“你好,我叫林嶼。”陳潮怯生生地站起來,臉上淚痕未幹,伸手握住他的小指,結結巴巴說:“你……你好,我叫陳潮。”
那時,陳潮對他最大的印象是:這人精緻得像個娃娃,不,像王子!一個從天而降救他出苦海的王子!
林嶼對他最大的印象則是:這小孩邋裡邋遢,很會哭,眼淚跟珠串一樣。
後來他經常惹陳潮哭,調皮到用碗來接他那珠串般的眼淚。
“一視同仁,”姜美人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打斷倆人的思緒,她拿出一沓新的競賽資料給到倆人,“資料你倆交換着看,有什麼不懂的——”
她本來想說有什麼不懂的相互交流,但轉念一想,倆人是競争關系,便改口道:“就問我。”
倆人齊齊說“好”,随即一并出了辦公室。
也許是在裡面呆太久了,出來時陳潮長呼一口氣,整個人才輕松下來。
林嶼在前面走着,忽然問他:“你來辦公室幹嘛?”
陳潮在後面跟着,直說:“找姜老師說競賽的事。”
樹梢上一片梧桐葉打着旋兒飄落下來,陳潮伸手接住他,陽光透過葉脈,在他掌心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把葉子拿着手中把玩:“我跟她說我想退出周三的選拔賽,畢竟你準備了這麼些天,選拔賽對你不公平,但她說如果我退出就會有其他人頂上來,我就沒退出了。”
“你怕我被影響?”林嶼說中他心中的想法。
陳潮輕輕地“嗯”了聲。
林嶼卻不以為然:“看來真是分開久了,你都不了解我了,我要怕這個的話,我從一開始就不參加了。”
陳潮看着他,說這話時,他仿佛整個人都是帶着光的。
“省賽是比,選拔賽也是比,要是我在選拔賽就輸了,那還參賽幹嘛?”林嶼反問他。
陳潮一下就被問住了。
是啊,從小到大,林嶼最驕傲的就是他的學習。在任何場合怯場,他都不會在這上頭怯場。
想通這點,陳潮心情也不郁悶了:“那我下周三——”
沒等他說完,林嶼搶着道:“全力以赴,讓我也看看你真正的實力!”
陳潮笑着說:“行。”随即将手中把玩的梧桐葉收進了口袋。
下午,許哲陽帶來最新情報:“蔣美人把競賽通知貼公告欄了!”
衆人一窩蜂跑到公告欄前,鮮紅的通知單上“數學競賽選拔賽”幾個大字格外醒目,下面加粗的字體寫着:下周三下午三點,高二1班林嶼vs陳潮。
至此,選拔賽的事在學校徹底傳開。
很快,班上就自發形成了兩大陣營,以林嶼為首的“學霸派”和以陳潮為中心的“挑戰者聯盟”分庭抗禮。
“學霸派”雖勢單,但力不薄,班長、學委都在這兒;“挑戰者聯盟”則聲勢浩大,幾乎囊括了班上所有不甘屈居第二的學生,鄭翹楚除外。他從辦公室受挫回來整個人就怨氣沖天,沒人敢理他。
蔣弋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塊白闆,拿紅色水彩将“挑戰者聯盟”五個大字龍飛鳳舞地寫在上頭,就立在自己座位後面,頗有種宣戰的意味。
一時間,兩大陣營間氣氛劍拔弩張,卻意外透着幾分詭異的和諧。
當然,主要表現在“學霸派”有什麼成果出來時,“挑戰者聯盟”的成員就會齊刷刷豎起耳朵聽,就怕陳潮遺漏了什麼知識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