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穿着米白色連帽衛衣,帽子嚴嚴實實地罩在頭上,像是要把整個人都藏進陰影裡。他低着頭朝陳潮快步走來。
“你藏這麼嚴實幹嘛?”陳潮忍不住弓下身,透過帽檐去看他眼睛。
“别鬧,”林嶼偏頭躲開,耳尖微微泛紅。他警惕地往身後瞥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我爸肯定在陽台澆花,小心被他看到。”
陳潮一聽,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果然在别墅三樓的陽台上捕捉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猛地繃直脊背,推着林嶼往前走:“你剛編的什麼理由?”
林嶼說:“買資料。”
“這麼簡單?”陳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嗯。”林嶼不由得放低聲音,“他知道我競賽的事。”
“買資料你背個包他不懷疑?”陳潮問。
“他不管這些。”林嶼想了想,“他向來隻關注結果,不關心過程。”
陳潮:“……”
難為他想那麼多。
“行吧。”陳潮沒多想,推着他到公交站台,“112路到了,上車。”
青陽路圖書館是棟老舊的二層小樓,紅磚外牆爬滿了常春藤,在夏末的風中輕輕搖曳。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冷氣混着淡淡的油墨味撲面而來。陳潮左右張望一番,領着林嶼拐進了最裡間的自習室。
這個時間段,館内人并不多,靠窗的六人長桌空無一人。
“就坐這兒。”陳潮拉開靠裡的椅子,示意林嶼先坐。這個位置正對着空調出風口,又恰好能避開門口投來的視線,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好冷清啊。”林嶼看了眼四周,緩緩坐下。
“慢慢人就多了。”陳潮邊說,邊從包裡取出被他做了标記的真題,鋪開,筆尖在上頭一點,“就這題,卡了我好久。”
林嶼湊近看題,突然輕笑出聲:“巧了,這題我上周剛做過,是有點難,姜老師還點撥了我一下。”
他自然地拿過陳潮手中的筆,邊寫邊說:“要先證明f(x)存在源數列,再求g的取值範圍,最後再證明Sn的值小于5/3。”
陳潮認真聽着,眼睛一點點亮起來。
林嶼看着他:“懂了?”
陳潮點頭:“懂了。”
林嶼笑着收筆:“你說你這一天問了我多少問題?周三怎麼跟我比啊。”
陳潮看他心情不錯,也笑起來:“那就請學霸大人手下留情啊。”
林嶼:“……”
林嶼看着他笑盈盈的眼,突然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陳潮企圖蒙混過關:“什麼?”
林嶼卻是幡然醒悟,終于覺察出不對勁了:“我就說呢,那天那麼難的題你都做出來了,怎麼今天簡單點的反倒不會了?”
陳潮有些無奈:“這題是真不懂。”
林嶼看着他:“我說上午那些。”
陳潮突然心虛起來:“那個……會是會點,但不全會。”
林嶼還是看着他,眼神非常認真。
陳潮沒辦法,隻好老實交代:“好吧,确實會。”又試圖解釋,“但聽完你的講解,确實更清晰了。”
林嶼:“……”
見他沒說話,陳潮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他,又拿筆帽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背:“你不會生氣吧?”
林嶼把頭偏到一邊,不讓他看:“沒有。”
陳潮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很怕林嶼會覺得自己是在戲耍他,想解釋,又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一時間,倆人都靜默不語。
自習室的空調呼呼作響,吹得人身上涼靜,心裡燥熱。
好一會兒,林嶼才轉過身來,委屈的目光中有些許濕潤。陳潮看着他,心裡沒由來地難受,聲音也跟着放軟:“我真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我知道,”林嶼聲音很輕,幾乎要被空調聲淹沒,“你隻是不想讓我覺得自己被孤立,所以就一直陪着我。”
他頓了頓:“就像那時候我怕你被欺負,整天跟在你身邊一樣。”
聞言,陳潮不由得屏住呼吸,竟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為什麼,有那麼一刻他竟然在林嶼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
那樣孤獨,那樣無助。
八年前,那個蟬鳴聒噪的夏天,與他僅有過一面之緣的林嶼為了不讓他被再次欺負,整天都把他叫到面前跟着,對外說他是自己新收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