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村裡其他人都笑他是個“有娘生沒娘養,有爹生爹不養”的野小孩,不止一次想要拿他尋開心。是林嶼一次次擋在他面前,用稚嫩但堅定的聲音喊着:“他是我罩的,你們誰敢?”
陳潮至今都記得他那神情,特神氣。
可現在的林嶼,垂着眼睫,手指不安地摩挲桌沿,整個人像是縮緊殼裡的蝸牛,好像沒那麼神氣了,也沒那麼堅定了。
他好像……變得脆弱了。
陳潮看着他,心中突然泛起一陣酸澀,喃喃地說:“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林嶼擡起頭,眼角還泛着紅暈,卻已揚起嘴角,“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叫我‘大哥’的時候,聲音抖得跟篩糠一樣。”
他說着還模仿起來,故意把尾音拖得顫顫巍巍的。
陳潮聽到這,仿佛又想到了那難堪的畫面,哈哈笑了兩下。
誰能想到八年後,當初那唯唯諾諾的小可憐兒,現在長得這樣恣意張揚了呢?
“謝謝。”林嶼突然說。
陳潮一怔,反應過來他謝的什麼,笑道:“我才應該謝你呢。當初要沒你護着我,我可能早就……”
話沒說完,但兩人都懂。
林嶼的眼睫輕輕顫動,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當年的畫面——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總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隻有在分他糖果的時候才勉強露出點笑來。
“有句話說得好。好人有好報,”陳潮身子微微前傾,看着他,“小時候你護着我,現在換我來護你。”
他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盛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
林嶼臉頰有些發燙,假裝低頭整理東西:“别誇海口了,我都十七了,還用你護?你還是快想想下周三選拔賽的事吧。”
陳潮卻道:“我十八了,大你一歲。”仿佛沒聽見他後面那句話似的。
林嶼:“……”
林嶼沒接他話茬,很快便沉浸在題海中,陳潮也埋頭苦練起來,揮筆如風,再沒叨擾過他。時間悄然流逝,直到林嶼肚子發出“咕噜”的抗議聲,他們才意識到已經中午了。
“想吃什麼?”陳潮站起身,“我去買。”
“随便。”林嶼頭也不擡,想了想,又補充,“不要雞蛋,我吃膩了。”
陳潮:“……”
陳潮笑了笑,快步走向圖書館一樓的便利店,他知道林嶼的“随便”是有範疇的——不要太辣,不要太甜,最好帶點鹹。
陳潮于是給他弄了點關東煮,買了個三明治和一瓶酸奶。
想着先把這些物品拍照發給林嶼過目,卻發現他倆好像還沒加微信,隻得又退出微信界面,打開信息欄,手動輸入這些物品名。
很快,林嶼便回複:「OK」
剛放下手機,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林嶼?!”
林嶼一怔,猛地回頭,隻見蔣弋朝他小跑過來,臉上抑制不住地驚訝:“我靠,真的是你?”
這時館内已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蔣弋的大嗓門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沒等林嶼回答,他又問:“你怎麼在這啊?你不住宜水新城嗎?那離這兒挺遠啊。”随即招呼都不打一聲地便在陳潮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霎時間,林嶼心如擂鼓,胡驺:“呃……我聽說這兒環境好,安靜。”
許是林嶼足夠鎮定,蔣弋并未對他的回答産生懷疑:“第一次來?”
林嶼點頭:“嗯,第一次。”又看着他,“你來這兒做什麼?”
“幫我姐找文學資料。”蔣弋晃了晃自己手裡的資料,目光在桌上一掃,臉上的驚訝瞬間轉變為敬佩:“不愧是學霸,周末都不放過,你這樣,想不成功都難。不行——”
他說着,話鋒陡然一轉:“我得給陳潮提個醒,讓他别掉以輕心。”
那邊陳潮剛結完賬,就接到蔣弋的電話,以為他是來監工的,便想随口敷衍他兩句,誰知他卻道:“兄弟!有情報!你猜我剛看到誰了?!”
陳潮信口問:“誰啊?”
蔣弋悄默聲地說:“學霸!林嶼!他在青陽路圖書館!一個人在那埋頭苦學!兄弟啊,你跟我說實話,複習得怎麼樣了?”
“還行吧。”陳潮沒想到他竟然來圖書館了,當即快步離開。
“等等,還有件事。”蔣弋的聲音突然低沉起來,“兄弟,你沒把我給你的真題給别人看吧?那可是我花了高價從别人那兒買的!”
陳潮想了想,還是決定否認為好:“沒有。”
蔣弋不疑有他,于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那就奇怪了,我怎麼看到林嶼那兒有份一樣的啊?”
陳潮嘗試着說:“可能是你看錯了吧。”
“不可能!”蔣弋語氣非常确定,愣了下,突然“靠”的一聲,吼道:“那家夥說好的獨家不會是騙我的吧!我找他算賬去!”
說完,便氣憤地挂斷了電話。
陳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