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來得很快,沒一會兒倆人就下到了一樓。出電梯時,正好外頭一坐輪椅的大爺要進來,陳潮沒注意,差點撞上去。得虧林嶼反應快,伸手拽住他衣服把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想什麼呢?走路不看路。”
“沒什麼。”陳潮回過神,狀似無意地問,“你跟季粲然很熟嗎?”
“還行吧。”林嶼松開他,想了想,“也不算很熟,就上學期季星然請假我給他送試卷的時候見過幾次。怎麼了?”
“幾次就管人叫哥了?”陳潮一臉的不信。
“這是幾次的問題嗎?”林嶼停下腳步,皺着眉,“人大我這麼多,我不叫哥難道直呼其名?禮貌嗎?再說你跟他還頭回見呢,剛不也叫哥了嗎?”
“我不跟你叫的嗎?”陳潮說。
“我叫的粲然哥,”林嶼糾正他,“你叫的季哥。同樣都是叫哥,你叫的就别扭多了,剛姜美人聽着都笑了。”
“她笑的我?”陳潮偏頭看了他一眼,一臉茫然。
“你覺得呢?”林嶼反問,“總不至于是笑我吧。”
陳潮人都蔫兒了:“可我也沒覺得叫季哥有多别扭啊。”
“真沒覺得?”林嶼說。
“嗯。”陳潮點點頭,看上去怪委屈的。
林嶼突然眼珠子一轉:“我問你,之前你在工地做黑工時扣你工錢的黑工頭叫什麼?”
“王大勇。”陳潮說。
“你叫他什麼?”林嶼問。
“欠債鬼。” 陳潮不假思索,說完又擔心林嶼覺得自己刻薄,連忙補充,“他先叫我讨債鬼的!而且他确實欠了我好多錢。”
“我問的不是這個。”林嶼扶了扶額,莫名想把陳潮這顆不開竅的腦袋當皮球踢進其他垃圾桶裡,“我是問你在工地幹活的時候怎麼稱呼他。”
“……王哥。”陳潮說。
“為啥不叫他大勇哥呢?”林嶼問。
“他老婆就這麼喊他。”陳潮眨眨眼,“我跟着喊怪别扭的。”
“得,還是不開竅。”林嶼感覺自己有點岔氣兒,不打算就這個問題再跟他深入探讨下去了,快步朝門口走去。
“哎等我下。”陳潮趕緊跟上去,“我懂你意思,你就覺得我的叫法隔着一層,不夠親對不?”
林嶼猛地停住腳步,轉身看着他:“你這不挺能總結嗎?”
“可我跟他也不親啊。”陳潮小聲嘟囔,“反倒是你,叫他哥叫得這麼輕松,到了我這兒又千萬個不願意……人蔣弋都還潮哥潮哥的叫我呢,他跟我難道比你跟我親?”
林嶼沖他上下一打量:“呦呵,敢情在這兒等我啊。”
陳潮眼神倏的看向别處:“沒。”
林嶼弓着身子,湊近道:“想要我叫哥?”
陳潮被他盯得耳根有些燒,不自在地清了清嗓:“也不是,就不想你總是陳潮陳潮的叫我,聽着怪生分的。”
“那我管你叫啥?”林嶼壓着聲音說,“哭包?”
“我早不哭了。”陳潮半是尴尬半是惱地說。
林嶼知道他意思,想讓自己叫他哥。
可說來也奇怪,他對着季粲然能心無旁骛地叫“哥”,但對着陳潮,這聲“哥”卻怎麼也叫不出口。
林嶼想了很久,沒想通是什麼緣故,他隻能模糊地把它解釋為抹不開面——在西塘村,總是他高陳潮一頭,總是陳潮跟在他屁股後面叫“哥”,現在突然倒過來,難免會有些抹不開面。
“還是叫陳潮吧。”林嶼直起身子,笑着說,“陳潮陳潮,你看多順口。”
“随你吧。”陳潮無奈攤手,“怎麼順口怎麼喊。”
“那我就喊哭包吧。”林嶼當即改口。
“你要不尴尬,”陳潮慢悠悠地說,“大可把小火柴兒、小可憐兒這些陳年舊号拿出來喊,反正我都聽習慣了。”
“别,”林嶼連連擺手,“我可不想被蔣弋追着問為什麼。”
倆人在大廳分了工,林嶼去二住院部打水,陳潮去醫院食堂買粥。
打水的地點在二住院部三樓的服務區。
很難想象這麼大個醫院打個熱水還要排隊——聽護工說,是因為昨晚醫院進行了水管檢修,目前就隻開放了這一個熱水供應點。
林嶼排在隊伍最後面,跟着緩慢的人流一點點挪動。
他突然就有些後悔接下這個差事。
真應該跟陳潮換的。
他百無聊賴地靠在窗戶邊,望着樓下單調乏味的停車場發呆。平均每十秒鐘,就有一輛車進來,他數得很仔細。
突然,眼角閃過一抹藍色。
那顔色很特别,是讓人見了就很難忘記的天水藍。
跟季粲然身上那外套的顔色很像。
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林嶼眼神不由地追着那抹藍來到了一輛黑色奔馳前,車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很年輕,看上去跟季粲然年紀相仿,大概率是朋友……
這個念頭剛起,林嶼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瞳孔微縮,呼吸都仿佛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