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臨，軒沅站在熟悉的位置——安瑤公寓樓下的那棵梧桐樹旁。初秋的風帶着些微涼意，但他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仿佛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他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煙霧在肺部停留片刻，然後緩緩吐出。這已經是他今晚的第五支煙了。
自從那天坦白真相，安瑤離開後，軒沅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儀式感中。白天，他機械地工作，與同事交談，裝作一切如常；夜晚，他會不自覺地開車來到這裡，站在這個既不會被發現又能看清安瑤公寓窗戶的位置，默默地看着那扇窗戶裡的燈光，一點一點地熄滅。
"你到底在幹什麼，軒沅？"他經常這樣問自己。但他知道答案——他在尋求某種救贖，某種懲罰，或者僅僅是确認安瑤還在那裡，她的生活還在繼續。
今晚，安瑤的窗戶亮着燈，窗簾似乎是拉開的，這讓軒沅略感意外。過去幾周，那扇窗戶大多數時候都是暗的，偶爾亮起的光也被厚重的窗簾遮擋。這小小的變化讓他心中湧起一絲希望——也許她正在慢慢好起來。
軒沅靠在樹幹上，目光沒有離開那扇窗戶。他知道自己的行為近乎病态，但他無法停止。這是他唯一能與安瑤保持某種"聯系"的方式，即使這種聯系是單向的，是隐秘的，甚至可能是不健康的。
他掏出手機，翻看着與安瑤的最後一條信息對話。他曾經寫了一封長長的解釋和道歉，詳細說明了自己的心路曆程，如何從把她當作李婷的替代品，到真正愛上她本身。但那些文字看起來如此蒼白，如此自私。最終他删掉了大段文字，隻留下簡單的一句："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祝你幸福。"
安瑤沒有回複，他也不期望有回複。
軒沅掐滅煙頭，小心翼翼地收進随身攜帶的煙灰盒裡。即使在這樣的狀态下，他依然保持着對環境的尊重——這是安瑤教給他的一個小習慣。
突然，軒沅注意到安瑤的窗戶前出現了一個身影。他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躲入更深的陰影中。那個纖細的剪影停留在窗前片刻，然後似乎彎下腰抱起了什麼。一隻貓？軒沅眯起眼睛，試圖看清楚。
安瑤從未養過寵物。她曾說過自己的生活太忙，無法給予寵物足夠的陪伴。看來，在他們分開後，她的生活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個認知讓軒沅心中湧起一種複雜的情緒——既為她可能找到了新的陪伴而欣慰，又為自己無法參與她的新生活而感到一絲刺痛。
又過了一會兒，窗戶前的身影消失了。但不同于往常，燈光依然亮着。軒沅站在那裡，點燃了又一支煙。不知不覺中，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直到安瑤的燈光熄滅，他才允許自己離開。
"你在這裡幹什麼？"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吓了軒沅一跳。
他轉過身，看到陳明站在那裡，皺着眉頭："我在附近吃飯，看到你的車停在這裡。都這麼多天了，你還在來？"
軒沅沒有回答，隻是将視線移回安瑤的窗戶。
"軒沅，"陳明歎了口氣，"你不能這樣下去了。這不健康，對你不健康，對她也不健康。"
"我知道，"軒沅低聲回答，"我隻是...需要确認她還好。"
"通過偷偷站在她家樓下像個跟蹤狂一樣觀察她？"陳明的語氣中帶着責備，但更多的是擔憂，"如果她知道你在這裡，你覺得她會有什麼感受？"
軒沅沉默了。陳明說得對，他的行為确實像個跟蹤狂，可能會給安瑤帶來更多恐懼和不安。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停止，如何切斷這最後一絲聯系。
"我聽說她接了一個新的工作，"陳明突然說，"星辰品牌的新系列拍攝。"
軒沅猛地擡起頭："你怎麼知道的？"
"圈子就這麼大，消息總是會傳開的，"陳明聳聳肩，"重點是，她在向前走，軒沅。她在努力重建自己的生活。而你呢？你站在這裡，抽着煙，盯着一扇窗戶，仿佛這樣就能贖回你的過錯。"
軒沅深吸一口氣，感到一陣刺痛。陳明的話直接擊中了他的要害。是的，他站在這裡，不是為了安瑤，而是為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為了一種自私的救贖。
"你是對的，"軒沅終于說，聲音沙啞，"我應該停止這種行為。"
"不僅僅是停止這種行為，軒沅，"陳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需要向前看。就像安瑤正在做的那樣。你們都值得更好的生活，即使那意味着分開走。"
軒沅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安瑤的窗戶，然後跟着陳明走向停車場。但就在他即将上車時，他看到安瑤公寓的燈光熄滅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某種結束的象征，某種日常的終結。
"再見，安瑤，"他在心中輕聲說，然後啟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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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軒沅站在李婷的墓前，手裡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那是李婷最喜歡的花。自從與安瑤分手後，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裡。
"李婷，"他輕聲說，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對不起，我很久沒有來看你了。"
微風輕拂，吹動墓園中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某種回應。
"我做了一些錯事，"軒沅繼續說，聲音低沉，"我以為我可以通過另一個人來填補失去你的空白。但我錯了，大錯特錯。我不僅傷害了那個無辜的人，也亵渎了對你的記憶。"
他蹲下身，用手輕輕拂去墓碑上的一片落葉："我想，也許這就是我一直無法真正放下的原因。我沒有正視自己的痛苦，而是試圖逃避它，轉嫁它。但現在我明白了，有些路是必須自己走的。"
軒沅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我想告訴你，我準備離開一段時間。去年我們公司在上海開了分部，我申請了調職。我需要一個新的環境，一個沒有太多回憶的地方，來重新認識自己。"
他站起身，望着墓碑上李婷的照片，那個永遠定格在二十六歲的笑容："我會永遠記得你，李婷。但不再是以一種執着的、無法放手的方式。我想你也會希望我能夠繼續生活，繼續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
離開墓園時，軒沅感到一種奇怪的輕松，就像是卸下了長期背負的重擔。他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至少，他開始面對真相，而不是繼續逃避。
回到車上，他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最終撥通了一個号碼。
"喂，林姐，"他說，聲音平靜而堅定，"是我，軒沅。我想捐贈一筆資金給星辰品牌的新項目，但是有一個條件——我的名字不能出現在任何地方，這必須是完全匿名的。"
電話那頭，林姐似乎有些驚訝："軒沅，這是...為什麼突然做這個決定？"
"隻是想支持一個我認為有意義的項目，"軒沅簡單地回答，"我聽說這次的主題是'重生'和'堅韌'，我想這是很多人都需要的信息。"
挂斷電話後，軒沅深吸一口氣。這可能是他能為安瑤做的最後一件事——在不打擾她的情況下，以一種隐秘的方式支持她重新站起來。不是為了贖罪，不是為了得到原諒，隻是因為他真心希望她能夠找回自己的光芒。
軒沅發動車子，駛向機場的方向。明天，他将飛往上海，開始一段新的旅程。他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他知道，今晚，他不會再站在那棵梧桐樹下，等待一盞燈的熄滅。
因為有時候，真正的愛不是緊緊抓住，而是懂得放手；不是固執地站在原地，而是勇敢地向前走。即使那條路，注定是分開的方向。
上海的生活比軒沅想象的還要忙碌。新的城市，新的職位，新的同事，一切都在強迫他向前看。白天，他專注于工作，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公司的拓展計劃中；夜晚，他會在江邊跑步，讓身體的疲憊暫時壓過心靈的空洞。
兩個月過去了，軒沅确實比剛到上海時好了許多。至少，他不再每晚夢到安瑤，不再時不時地拿出手機，盯着她的照片發呆。他認為自己正在慢慢愈合，雖然過程緩慢而痛苦。
一個周五的下午，軒沅正在辦公室裡審閱一份合同，助理敲門進來。
"軒總，星辰品牌的周總監要見您，說是關于之前您資助的那個項目。"
軒沅擡起頭，有些驚訝。他确實匿名資助了星辰品牌的新系列，但他特意囑咐過，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與這個項目有任何關聯。
"讓他進來吧。"軒沅整理了一下桌面，站起身來迎接。
走進來的是一個氣質優雅的中年女性，她自我介紹是星辰品牌的創意總監周莉。寒暄過後，周莉直奔主題。
"軒先生，首先非常感謝您對我們新系列的慷慨支持。"她真誠地說，"您的捐贈讓我們能夠将這個項目提升到一個全新的水平。"
軒沅微微點頭："不必客氣，我隻是認為這個主題很有意義。"
"确實如此，"周莉贊同道，"'重生'和'堅韌'在當下這個時代尤為重要。"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辭，"實際上，我今天來是想請您參與這個項目的最後階段。"
軒沅皺起眉頭："參與？以什麼方式？"
"我們希望邀請您擔任這次拍攝的攝影師，"周莉直視着他的眼睛，"我們知道您有專業的攝影背景，而且您與這個項目之間有着特殊的聯系。"
軒沅感到一陣眩暈。攝影确實是他的專業，也是他與安瑤相遇的契機——那次他替朋友臨時擔任的時尚雜志攝影師工作。但這意味着...
"模特是安瑤，對嗎？"他輕聲問，盡管他已經知道答案。
周莉點點頭："是的。安瑤小姐是這個系列的主角。她的經曆和氣質非常符合我們想要傳達的理念。"
軒沅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上海的天際線。他需要時間思考。這個邀請太突然，也太令人難以抉擇。再次見到安瑤，站在鏡頭後看着她，這是他離開後夢寐以求又不敢奢望的場景。但同時，他不确定這對安瑤是否公平，他不知道她是否準備好見到他。
"周總監，我想知道，安瑤知道這個邀請嗎？"軒沅轉身問道。
周莉搖搖頭："目前還沒有告訴她。我們想先得到您的确認，然後再與安瑤小姐商讨。當然，如果她不願意，我們完全尊重她的決定。"
軒沅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是我？我相信有很多優秀的攝影師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周莉沉思片刻，然後坦誠地回答："這是一個關于重生和堅韌的項目，軒先生。我們希望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能從中獲得某種救贖或成長。我知道這可能聽起來很理想主義，但藝術有時就是要追求這種理想，不是嗎？"
她的眼神銳利而溫和："此外，我看過您的作品集。您鏡頭下的女性總是有一種特殊的光彩，尤其是您拍攝安瑤的那些照片。那種眼神的交流，那種情感的傳遞，是技術無法複制的。"
軒沅沉默了。他知道周莉說的是實話。他曾為安瑤拍過一組私人寫真，那是他們關系最好的時期。那些照片從未公開，隻存在于他的私人收藏中。在每一張照片裡，安瑤的眼睛裡都閃爍着對他的信任和愛意。那是他最珍貴的作品，也是他最深的愧疚。
"如果..."軒沅猶豫地開口，"如果安瑤不願意與我合作呢？"
"那麼我們會尊重她的決定，另外安排攝影師。"周莉回答得很幹脆，"這個項目的核心是尊重和治愈，我們不會強迫任何人做不舒服的事情。"
軒沅點點頭，做出了決定："好的，我接受邀請。但前提是安瑤同意。如果她有任何不适，哪怕是一絲猶豫，我都會立即退出。"
周莉微笑着站起身："非常感謝，軒先生。我們會盡快與安瑤小姐溝通，然後給您答複。"
送走周莉後，軒沅坐回椅子上，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和期待。時隔兩個月，他可能将再次見到安瑤。這個想法既令人興奮又令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