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沅跌跌撞撞地進入自己位于上海的公寓,随手關上門,甚至沒有開燈。黑暗中,他摸索着走向酒櫃,抓起一瓶威士忌,連杯子都沒拿就直接擰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順着喉嚨燃燒而下,但這種灼燒感依然無法與他内心的痛苦相比。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陽台門前,打開門,讓上海的夜風灌進來。他知道高層公寓的風很大,但此刻他需要這種刺骨的冷意來讓自己保持清醒——或者說,不至于完全崩潰。
軒沅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尼古丁在肺部擴散的灼熱感。這是他今天的第十五支煙了,自從拍攝結束後,他就一直在不停地抽煙。香煙和酒精——逃避現實的兩大幫兇,他知道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此刻,他隻想暫時麻痹自己,逃離那些令人窒息的思緒。
"安瑤..."他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聲音在空蕩的公寓裡回蕩。
今天的見面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當他看到安瑤走進工作室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幾乎停止。她變了,卻又沒變。瘦了一些,但眼神更加堅定;臉色蒼白,但氣質更加深沉。她就像一株在風雨中搖擺卻沒有折斷的花,愈發堅韌,愈發美麗。
最後那個場景,安瑤站在落地窗前,背對着夕陽,當她轉過身直視鏡頭的那一刻,軒沅幾乎忘記按下快門。那種眼神——複雜,深沉,帶着傷痛,帶着力量,還有一絲他不敢确認的、若隐若現的情感,讓他的心髒絞痛。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軒沅喃喃自語,煙霧從口中飄散,在夜風中迅速消散。
他灌下第二口威士忌,感覺頭開始變得昏沉。今天他其實并沒有吃什麼東西,酒精很快就起了作用。他的思緒開始飄忽,回到了第一次見到安瑤的場景,那次臨時接替朋友的攝影工作,那個明亮的笑容,那雙清澈的眼睛...
然後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在那家小小的咖啡館,安瑤因為緊張而不停攪動着咖啡,軒沅則被她純真的反應逗笑...
接着是他們的點點滴滴,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在公園散步,一起做飯,一起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那些普通但珍貴的時刻,那些他曾經擁有卻不懂得珍惜的幸福。
煙抽完了,軒沅又點了一支,酒也又灌了一大口。酒精開始讓他的視線模糊,但内心的刺痛卻愈發清晰。
他想起安瑤發現真相時的表情,那種從困惑到震驚,從不敢相信到徹底崩潰的轉變。他永遠無法忘記她當時的眼神,就像一面鏡子被打碎,所有的信任和愛意瞬間粉碎,隻留下鋒利的碎片和永遠無法彌合的裂痕。
"我真是個混蛋..."軒沅低聲咒罵自己,手不自覺地握緊酒瓶,幾乎要将其捏碎。
當時的他是多麼愚蠢啊,竟然認為可以用一個人來填補另一個人的空缺,竟然将安瑤當作李婷的替代品。他辜負了兩個女人——辜負了李婷的記憶,也辜負了安瑤真摯的愛。
但最可笑的是,當他終于認識到自己真正愛上安瑤,真正欣賞和珍視她本身的特質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的謊言被揭穿,他的真情變成了一個殘忍的笑話。
軒沅把煙頭掐滅在陽台的煙灰缸裡,這已經是他第二盒煙的最後一支了。他的喉嚨火辣辣的疼,但他還是搖搖晃晃地回到室内,從抽屜裡翻出另一盒香煙。
"夠了,軒沅。"他自言自語,但手卻背叛了理智,拆開包裝,取出一支新煙點燃。
煙霧再次填滿他的肺部,暫時緩解了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但内心的空洞卻無法填補。今天,當他透過鏡頭看着安瑤,聽着她平靜而專業的回應,看着她直視鏡頭時刻意回避與他真正對視的樣子,他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已經失去她了,也許永遠。
那句無意識脫口而出的話——"或許是太思念了,這是我唯一能見到你的場合了"——此刻想來如此蒼白無力。那不僅僅是思念,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渴望,一種知道自己罪有應得卻又無法放下的執着。
軒沅搖搖晃晃地走向書桌,翻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他和安瑤的照片,還有一些她送給他的小禮物——一個手工編織的書簽,一個可愛的鑰匙扣,一張手寫的生日卡片。這些都是他從北京帶來的,盡管他告訴自己要重新開始,但這些東西他卻無法丢棄。
他拿起那張生日卡片,上面是安瑤娟秀的字迹:"親愛的軒沅,生日快樂!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禮物。愛你的安瑤。"
軒沅感到一滴熱淚落在卡片上,暈開了墨迹。他迅速擦掉它,将卡片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裡。
又一支煙抽完了,他的頭更加昏沉,視線更加模糊。威士忌瓶已經空了一半,他的肚子開始因為空腹飲酒而抗議,但他置之不理。
他跌坐在沙發上,拿起手機,打開相冊,翻到最新的照片——今天拍攝的安瑤。即使在酒精和煙霧的影響下,他依然能感受到這些照片的震撼力。安瑤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姿态,都如此真實,如此有力量。她展現出的不僅僅是表面的美麗,更是内在的堅韌和成長。
軒沅的手指停在最後那張照片上,不自覺地撫摸着屏幕,就像在輕撫她的臉頰。
"我還愛你,安瑤..."他低聲說,聲音因酒精和情感而嘶啞,"我知道這沒有意義,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但我還是愛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都要真實。"
這就是最殘忍的諷刺,不是嗎?當他終于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愛,當他終于學會如何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而不是把她當作替代品時,他已經失去了擁有那份愛的資格。
軒沅又點燃一支煙,走回陽台,望着上海的燈火輝煌。這座城市永遠不睡覺,燈光像星星一樣閃爍,映照着無數人的歡笑與淚水。而在這無數扇亮着燈的窗戶後面,會不會有一扇藏着安瑤?她此刻在做什麼?是否也像他一樣,被今天的重逢所擾亂?
他想撥通她的電話,想聽她的聲音,想告訴她自己有多後悔,有多想彌補...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終放下。他沒有這個權利,沒有資格再次打擾她的生活。她正在痊愈,正在重建,而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自私而破壞這一切。
煙頭接二連三地在煙灰缸裡堆積,酒瓶逐漸變空。軒沅的思緒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更加混亂,但那種刻骨的思念和疼痛卻愈發清晰。
他想起拍攝結束時安瑤對他說的話:"我在學着放下,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
是的,她應該放下,應該向前看,應該找到真正值得她的人。但軒沅知道,無論她走多遠,無論她最終與誰在一起,他自己卻永遠無法放下。那種愛和悔恨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同烙印一般,永遠無法抹去。
不知何時,軒沅倒在了陽台的躺椅上,手中的煙掉落在地,酒瓶滾到一旁。上海的夜風繼續吹拂,帶走煙霧,卻帶不走心中的痛。
在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軒沅想起了安瑤最後那個眼神——在她轉身離開前的那一瞬間,有一種複雜的情緒閃過她的眼睛,既不是恨,也不完全是釋然。那是什麼?是不舍?是猶豫?還是僅僅是他酒精作用下的幻想?
他不知道,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但在這個酒精和煙草交織的夜晚,在這個遙遠城市的高層公寓裡,軒沅終于允許自己承認一個事實:他永遠無法忘記安瑤,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對她造成的傷害。
這就是他的宿命,他的懲罰,也許也是他的救贖。
---
第二天早晨,軒沅是被刺眼的陽光和敲門聲驚醒的。他發現自己仍躺在陽台的躺椅上,渾身酸痛,喉嚨幹渴得像是被火燒過,頭更是痛得仿佛要炸開。
敲門聲持續不斷,軒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步履蹒跚地走向門口。
"來了..."他嘶啞地說,聲音幾乎不像自己的。
打開門,陳明站在那裡,看到軒沅的樣子,表情從惱怒變成了擔憂:"天啊,軒沅,你看起來糟透了。"
軒沅沒有回答,轉身走回公寓内部,陳明跟了進來,立刻皺起眉頭——空酒瓶、滿溢的煙灰缸、散落的照片和随處可見的雜物,整個公寓看起來像是經曆了一場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