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了野豬那日夜裡,一寨子人敞開肚皮吃了一頓肉餃子,之後可不敢那般吃,否則隻怕是财主老爺家都能吃窮了。
但因這陣子得下力氣幹活,便不像先前那樣儉省,一人隻分得一碗稀澇澇的米湯幹吃不頂餓的。
現下日常主食是稀粥和野菜窩窩頭兩樣換着吃,因煉了八頭野豬的油脂,野菜也不時常水煮了,舀一勺豬油化開來,野菜丢進去一炒,單放些鹽味道就很好,很是下飯。
有時炒野菜也會放兩勺豬油渣配一配,更是好吃。
今晚吃的不一樣,除了清炒野菜,還有道沈川心心念念許久的野蔥炒臘肉,一人能分得兩三塊臘肉片。
臘肉熏得好,肥的透亮、瘦的紫粉,鹽也腌得正好,下鍋炒時不必另外放鹽,鹽味也足了。
再放兩把野蔥下去,野蔥教熱油激出香味,香味又滲入臘肉裡去,和着淺淡的煙香味,便成一道濃郁而獨特的香。
沈川吃了一口臘肉,肉香一下就在味蕾間迸發了,香得他都不喝粥,免得稀粥将肉香味稀釋了去。
見人表情和做完那事兒之後一樣舒服,餍足得眯起了眼,梅寒就曉得肉炒得正對他胃口了。将自己分得的肉塊夾給沈川。
又教沈川夾回給他了,“你自個兒吃,嘗嘗味道。”
說罷又咂摸着嘴,回憶起以前來,“我小時候不會腌臘肉,家裡殺了年豬都是我外婆腌,後來她年紀大了提不動肉,腿腳也不方便,我就自告奮勇去腌了一回。”
那時一挂肉少說也有三十多斤重,頭天用鹽腌了得提到一個很深的大缸裡去,放一晚上等鹽咬出豬肉裡的水分,第二日再提出來挂着,等晾幹水分了才搭架子熏肉。
一放一取的很是吃力,要是不小心肚子在缸沿橫了幾下,都有的人難受。
“我頭一次腌肉沒掌握了技巧,便是有外婆在邊上教着,那些□□裡也沒怎麼抹到鹽。後來熏了肉,過十來天洗來吃,才發覺都有些變味兒了。
“後來隻能賤價賣了,于是那一整年都沒得肉吃過。
“可把我饞壞了,喂豬時看着那豬吃食,滿腦子都是他身上的肉,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年底殺年豬的時候。”
說到這兒沈川笑起來,“說來豬肉就跟臭豆腐一樣,稍稍有些臭味了還怪好吃的。就是這臭味不好把控,多一分肉會發苦,多兩分就不得了了,能生蛆,就吃不得了。”
但日子最難的時候,便是豬肉生蛆了,隻要别生得肉都不成型了,還會将肉好好洗幹淨了繼續吃。運氣不好能吃出“驚喜”來。
梅寒聽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頭一次聽沈川說過去的日子,沒成想這麼苦,比他還苦些。
他小時候在村裡,家裡偶爾吃肉,他也是能分得一兩塊的;後來去了養父母家,起初養父是個小官俸銀不多,但家裡每隔三五日都能吃上一頓肉。
不曾像沈川這般,辛苦養了一年到頭的豬,最後沒吃着幾口全賣了,還是賤價賣的,那心裡得多難受……
“等過些日子分到房子了,我們再獵頭野豬來做成臘肉,實在獵不着就下山買一頭豬也成,到時……你怎麼這個表情?”話說一半忽然頓了下,“要哭了似的。”
隻見梅寒難受地望着他,耷拉着眉眼唇角,再難受一分就能哭出來的樣子。
冷不丁的,就教沈川不自在起來,故意嬉皮笑臉地問:“怎麼?心疼我小時候苦啊?”
本以為人該懊惱地瞪他一眼,再罵他一句沒皮沒臉,不成想竟猜錯了,梅寒卻是注視着他輕輕嗯了聲,聲音聽着難受極了。
人真情實感心疼上自己,沈川倒是插科打诨不起來了,有些别扭地辯說:“其實也沒那麼苦來着,就那一年沒肉吃想得慌,第二年我腌肉有經驗了就沒壞過肉。”
卻是越說梅寒看起來越難受了,眼見着人要哭要哭的,沈川索性不多說别的,隻湊到梅寒耳邊:“這樣,你現在親我一下我就不苦了。”
二人帶着小孩坐在離山寨其餘人稍遠些的地方,但也隻小聲說話不至于教人聽取,幹了什麼還是藏不住的。
果然梅寒要臉,沈川話一出,他一下收起那副心疼神情,胳膊不輕不重地拐了沈川一下。
過了會兒梅寒回過味兒來,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極小聲地問沈川:“你們妖怪也有外婆?”
沈川:……
他該怎麼解釋他真不是妖怪?
“……不止有外婆,還有娃呢。”羞羞就出現在梅寒膝蓋上。
一邊乖乖吃飯的兩個小孩瞧見突然出現的含羞草,捧着竹碗眼睛都瞪大了,疑惑地瞧着。
梅寒急忙讓沈川把含羞草收回去,急赤白臉編些胡話騙小孩,哄小孩保密,不要跟其他人說。
阿簡和小米懵懵懂懂點了頭,轉頭狠狠瞪了沈川一眼,要他在小孩面前收斂些。
衆人吃完飯消消食,聊聊今日幹了什麼,明日是個什麼打算,待稍晚些時候滅了火堆,各散了睡去。
翌日天稍亮,衆人在鳥雀的叽喳聲裡起了,又要開始忙碌的一日。
沈川攢了九張狼皮和十幾張其他皮子要賣,阿簡到了去醫館複診的日子,寨子裡攢下些山貨野菜可以賣,這趟下山就多了幾個婦人夫郎。
聽到自家娘或阿爹要進城,幾個皮孩子就纏着人說也想進城看看,來居州許久了,他們還沒離開過山寨呢。
但山路遙遠又難走,真帶上他們省不得要走哭,到時又要鬧。幾個婦人夫郎就各自罵了自家孩子。
小米很懂事,曉得這趟不帶他也沒哭鬧,聽沈川的話乖乖跟在峰子娘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