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胤川的長相是那種濃墨重彩式的,不笑時,五官立體深刻到有點兒沉靜偏執。單單這一句話就觸及到他威嚴,“夏郁翡,是誰告訴你我有義務愛你?”
夏郁翡瞬間杵在原地,僵硬得一動不動。
“你姓夏,所以我會撫養你長大。”夏胤川冷漠的一面顯露得淋漓盡緻,近乎是責備的語氣問她:“但是你總是喜歡哭着讨要愛這個習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我始終弄不懂,你一歲愛哭,十五歲了還愛哭,是掉眼淚這種幼稚的行為,可以讓你有安全感嗎?”
随着話落。
又一滴淚,從夏郁翡顫抖不已的睫尖砸了下來,連帶她脆弱的自尊心。
十五歲的年紀,白衣黑裙,柔順的黑發垂在肩頭,襯得本就明豔的五官像是玉琢一樣的好看,這副模樣,已經長大到了夏胤川無法聽到哭聲,就把她抱到行李箱去關禁閉了。
最後,夏胤川用指關節按壓發痛的太陽穴,說:“出去。”
夏郁翡被趕出去了。
她恨極了自己淚失禁體質,哭似乎成了她每次被夏胤川訓責的理由之一,哪怕占理,隻要一掉眼淚,都成了她的過錯。
十五歲正是叛逆的年紀,會做出任何沖動行為。
夏郁翡決定離家出走,她背着書包走之前,把夏胤川那個表面溫馨美滿的家砸個稀巴爛,還報複性地撕碎他年輕時珍藏的手稿,用高爾夫球杆敲掉他整個牆壁獎杯和榮譽證書。
做完這一切,三天後,夏郁翡就躺在了一家私人醫院的手術台上。
她送給自己提早的成年禮物,切除了眼睛裡的淚腺。
而後來,她的下場就緊随而至,夏胤川歸家看到那幕後,直接凍結了她的信用卡,那時又恰逢夏郁翡完成手術出院。
至今,當楚珩那時在半年後,終于從一家慈善機構找到做義工的她時,都沒弄清楚,她出院後經曆了什麼。
而這個問題,也在今晚送夏郁翡回公寓時,忽而思及此,問了出來。
夏郁翡垂着眼,濃郁的夜色下睫毛密得仿佛像小孩子,“有個好心人。”
許是聲音太小,楚珩離近問,“什麼?”
夏郁翡極少回憶那一段日子,借着路燈昏黃的光暈讓自己在深秋季節感到絲絲暖意,說,“我流落街頭,有個好心人把我送到了一家慈善機構……可能是看我眼睛蒙着紗布,以為是施以援手救濟了一個殘疾人吧。”
那個好心人,姓甚名誰她也不知。
等眼睛能徹底見光時,夏郁翡年紀太小,又無家可歸,隻能留在那裡做義工。
她看向楚珩,“謝謝你當年把我找回家,我可以不跟夏胤川承認外面那些事,不過你應該清楚,是真的,都是真的。”
楚珩笑容裡添了一絲苦澀,“如果我可以不在乎呢。”
“你還是不太了解我吧。”夏郁翡仰頭,注視着上方像日光的燈,久了眼睛就會酸痛,跟哭是一個滋味,笑了:“我跟你決裂,是因為你太正人君子了,竟然想用正當途徑的婚姻關系來愛我,不像那位,跟我一樣都是沒什麼道德感的人,才是一個世界的。”
楚珩低聲提醒:“他那個圈的人,都是商業聯姻。”
“那我啊,得抓緊時間光明正大的盡情享樂了。”夏郁翡一有點事就炫耀的小習慣是刻在骨子裡,在曾經親近的人面前,會毫無防備地坦露出,她又說:“你回家,愛說就多說一點,最好是提醒夏胤川别真玩父權壓制那套,他要敢在行業内封殺我,威逼利誘經紀公司跟我解約,我隻好找那位了,也讓他嘗一下被權勢壓制的滋味。”
楚珩直截了當地說:“翡翡,别說氣話,你不是那樣的人。”
夏郁翡無所謂了,稍微避開他眼神,不想被過度關愛。
而此刻,被她搬出來狐假虎威的那位。收到下午那條派大星圖片的消息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在花園洋房的餐廳内,璀璨燈光将曲筆芯眉眼映得精緻而漂亮,哪怕這麼多年歲月過來,她的容顔依然經得起細細端量,紅色唇角悄然一勾,添了幾分諷刺:“小詞,你這邊妄做癡情種,人家女孩子領情嗎?據說她有個感情甚好的青梅竹馬,還是個正直善良的大律師,别到時是你一廂情願獻祭了自己聯姻。”
今晚撤掉了傭人,溫見詞親自為這桌晚餐奉獻服務,幾乎是賠禮的姿态。
見曲筆芯直言不諱,而一旁沈複沒有搭腔幫忙的意思。
溫見詞醒完酒,慢條斯理地給她倒上,語調平靜:“多謝曲姨提醒,我一定會多加防備那位律師。”
沈複笑了下,聲線透着調侃的意味。
又繼續保持中立态度。
從小看着長大的,溫見詞身份使然,總是有些自矜和高傲。
曲筆芯見他竟為了一個小明星,連太子爺的脾氣都斂了起來,一時暗罵溫樹臣真會養兒子,又罵沈複不教好,導緻選個伴侶都三心二意的,不知道從一而終。
她端起酒杯,抿了口,潤嗓子後,說:“你要不找小明星,以後何止是隻伺候我一頓飯,小詞,解意可是你父親大人多年前親口許諾的下一任溫家主母,這位子,你想讓曲家拱手讓人,是不是得給點誠意?”
“我會同父親商議。”溫見詞将白瓷盤的烤鴨肉夾到她面前,低語一句:“不會讓解意委屈。”
曲筆芯高貴冷豔地挑起目光,打量了他一會兒,才沒有繼續出言為難。
…
夏郁翡剛洗完澡躺下,擱在枕頭一旁的手機響個沒完,不要看就知道肯定是今晚缺席的夏晞夢發來的,她無意間瞄了一眼最新内容:“你今晚走後,爸氣到吃降壓藥,你都說了什麼。”
下一秒。
夏晞夢的電話就打來。
夏郁翡懶得接,選擇關機睡覺。
她鑽進柔軟潔白的被窩,跟一具冷冰冰屍體似的躺了半小時,黑暗中,莫名起來的情緒惹得睡意全無,又把手機打開,迅速找到溫見詞的微信,态度惡劣地問:“為什麼不換派大星的頭像?派大星怎麼得罪你了?派大星那麼可愛你為什麼不愛它?”
室内極安靜,夏郁翡睫毛漂漂亮亮地低垂在眼下,盯着聊天框不動。
不知過去多久。
微信上回了,溫見詞發來:“這麼粉的派大星,愛不起。”
夏郁翡氣紅了眼,手指摁着手機很用力,一股委屈沒有由頭地漫上來。
又過了會。
溫見詞的微信頭像變了。
他學她,把頭像換成了一隻顔色豔麗奪目的小鳥雀,仿佛無聲宣示着,這個愛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