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翡抱着沒有吃完的兒童套餐回夏家莊園,進門前,她右眼皮一直在跳,拿手機翻了下黃曆,上面寫着:諸事不宜,兇多吉少。
想退出也來不及,接着,她聽到一道非常清冽的嗓音傳來:“翡翡。”
夏郁翡隻好緩慢擡起頭,迎面看到早就待在客廳那個微微含笑的男子。
近一年不見。
除了模樣比記憶中變得成熟了點外,楚珩規規矩矩穿一身深黑色正裝,襯得身姿挺拔修長,那張輪廓俊秀又斯文的臉上,好似脾性溫和到從骨相就能瞧個分明,從裡到外滲透出來的一樣。
就像這會,楚珩明知是要受她白眼,還要上前,自然不過想接過她懷裡的物品:“胤川叔喊你回來,隻是一家人正常吃個晚餐,等會問你什麼,我來替你回答。”
正常吃個晚餐,還不忘拿父權威脅她解約?
沒見過這麼有誠意的呢。
夏郁翡冷冷的笑,稍微側過身,拒絕了他好意,态度不加掩飾的疏離,“我竟不知道楚總什麼時候從律師改行做經紀人了。”
楚珩雖身為鐘宴紅與她上一任婚姻裡前夫所生的獨子,卻跟夏家來往密切,在夏郁翡眼中,他的存在,是相當于調潤劑的作用。
往往她和親父繼母之間産生矛盾時,楚珩就會獻身出來。
按道理以夏郁翡愛憎濃烈的性子是不會厭惡他的,畢竟很多時候,有他在,他會潤物無聲地讓她在夏家這一時片刻裡感到舒适。
直到楚珩一年前告訴她。
兩人之間的兄妹情隻是表象,他的妹妹隻有夏晞夢一個,從未把她當妹妹。而她也不該将他視為兄長。
這種表象的背後,他與她的情感更偏向于男女之情。
夏郁翡好失望啊。
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有個異父異母的哥哥,還是鐘宴紅所生的。結果楚珩竟然不當她是妹妹,還想娶她。
恰巧這事又被鐘宴紅得知,夏郁翡百口難辯,誰也不相信她在這個家裡,沒有去引誘楚珩喜歡自己,這也是導緻她單方面跟楚珩決裂的主要原因。
如今他一副功成名就的模樣回來,讓夏郁翡搞不定他這是想幹什麼。
楚珩倒是清楚她耐心隻有三分鐘,經常跟你笑完就翻臉,隻能捧着哄着,頓了一秒後,不在意被她極具攻擊性的諷刺,無奈歎口氣似的說:“我跟胤川叔已經解釋過,你是為了賭一口氣才在外面鬧出些傳聞,責任全然在我,翡翡,當初我會走,是因母親反應太激烈,我不想傷害你們任何人……”
“你好古怪。”夏郁翡說話口齒清晰,完全沒被這份深情感到,反而眼睫下的情緒帶着小小困惑:“你不想傷害任何人,應該遠離我,這樣鐘宴紅就不會應激了。夏胤川也不會雷霆大怒,夏晞夢也不會覺得我跟她搶哥哥……楚珩,你喜歡我,就是在犯罪。”
楚珩凝着微笑看她,竟回答不上一個字。
夏郁翡大概是猜到了這場家庭聚會的目的:
夏胤川那股被她氣出來的邪火終于熄滅了,為了給她抹黑家風的不孝行為善後,比起被人議論她給地位和權勢都讓人望塵莫及的溫家太子爺當小情人,夏胤川隻好接受楚珩這個繼子的提議——
讓兩人在一起,順理成章結婚,組成新的家庭。
夏郁翡雖不知道鐘宴紅會應激成什麼程度,她對接人待物猶如春風拂面的楚珩純粹就是少女時期的欣賞,十八歲成年後,就已經意識到這裡面沒有摻着一點半星愛情。
毫無意外,餐桌上氣氛僵硬,隻有碗筷觸碰的細微聲響。
夏郁翡拾筷夾了個蔥油鮑魚到碗碟裡,細細嚼着吃。
突然地,位于主座的夏胤川重重地撂了筷子,疾言厲色地看對面的夏郁翡,“你要任性妄為到什麼地步?回家不好嗎?你不是最喜歡楚珩,現在讓你跟他在一起了,你又開始喜新厭舊,去攀附溫家那位。夏郁翡,為什麼你稀奇古怪的想法總是讓我費解?”
夏郁翡睫毛都沒顫一下,如今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恐懼他發作的小孩了,把一整塊鮑魚吃完,才慢悠悠說:“夏導,說話要講究證據,你有證據我攀附那位嗎?”
夏胤川壓着怒火。
夏郁翡偏偏要往上頭點:“一把年紀了就少琢磨我的想法,我小時候你都琢磨不透,何況是現在呢。”
“翡翡。”楚珩低聲道:“少說兩句。”
夏郁翡無差别攻擊這個家的任何一位,要笑不笑道:“你說話倒是輕松,又不是讓你跟經紀公司解約回家做律師太太,看人臉色過日子。”
這話,恰好被中途回來的鐘宴紅聽去,她臉色極差看向坐在餐桌前的夏郁翡,與她兒子挨得極近,膝蓋垂墜而下的紅色裙邊仿佛都能晃到楚珩的西裝褲腳上,是何其的暧昧。
“這個家,誰能給你臉色看?”
鐘宴紅走上前。
繼而,又看了一眼楚珩:“你真是昏了頭,她狠心起來連自己父親的顔面都不顧……在外做的那些事,你倒是自我奉獻在這裡打掩護。”
夏郁翡指尖托着下巴,好似看戲一樣,無所謂這場鬧劇。
楚珩和善的神情變了,從椅子站起說:“媽,您說話過分了。”
随即,他便将一旁夏郁翡拉起,許是有過前車之鑒,盡可能地避免自己母親和她正面沖突,隻對夏胤川說:“我想這事,還是我與翡翡私下談更穩妥。”
夏胤川頭痛,指節壓住額角的青筋。
“楚珩!”
鐘宴紅聲音從後面傳來:“她十五歲離家出走那半年,你就不該把她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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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
夏郁翡在那年失去了稚鳥的角色。
她看過劇本,也聽說過這部電影是因她誕生,但是大大小小的選角總要走個流程的,光是試鏡就得一直來來回回試個不停。
最後一次試角色時,夏郁翡從造型師口中意外得知,角色已定。
定的是從未來試過鏡的夏晞夢。
夏郁翡是個淚失禁體質,一情緒激動就愛先掉眼淚,她跑去找夏胤川讨要說法,未語先哭,剔透的淚珠順着下巴弧度往下直淌,像個小孩子,沒完沒了的。
“這不是糖果,你哭一下鼻子就能争搶到,我會選妹妹出演,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夏胤川坐在沙發上,辦公室窗口折射進來的橘紅色晚霞描摹着他冷硬心腸的一面,陡然間,讓氣氛顯得格外沉悶。
夏郁翡眼淚刷地掉得更兇了,攥着手,質問他:“所以你本來就不打算選我是嗎?那為什麼不早說,我可以落選,也有不被你這樣欺騙傷害的權利吧?”
越對峙,越大聲:“夏胤川,你根本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