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娘低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淚珠子盡數散在她的手指上。

若是家裡的小店還在她手上就好了，那她也不必寄人籬下，還能有一份生計……

想到這兒，蘇月娘猛然擡起頭。

這不是現成的嗎？

——

金烏西沉，春鳥歸巢。

蘇月娘謹慎地将大門開了一小條縫往外瞧。

在街上瘋玩一日的孩童們都在大人們的驅趕下回家吃飯了，而許東山卻還不見人影。

怕有人突然路過瞧見自己，蘇月娘隻張望幾眼便關上門，回廚房備菜了。

昨日她趕來許東山家時，途徑了一處有零星菜販避雨的地方，今日再去，果不其然，那處就是菜販子們平日裡聚集的小市集。

想到許東山家裡沒了餘糧，蘇月娘便多買了些不易壞掉的回來放着。

……

當許東山抱着一缸米與一塊豬肉回來時，蘇月娘聽見聲響，一邊往圍裙上擦手，一邊前去迎接。

許東山幹了一天的力氣活，累得神情發蔫，他原就長了一副兇相，現下瞧着就更唬人了。

看着兇歸看着兇，蘇月娘卻因他的收留和他留的粥認定他是個好人，心裡并不怕他。

許東山并不習慣家裡有個陌生的姑娘，蘇月娘朝他跑來時，他隻是匆匆掃了她一眼，便垂眸蹬掉腳上沒将泥巴抖幹淨的布鞋。

蘇月娘見他動作不便，主動搭把手将米缸與豬肉接了去。

“你在做什麼？”許東山方才看見她身上穿着圍裙。

蘇月娘愣了一瞬，随後才反應過來許東山是在問廚房裡的事情。

她如實答道：“不知道許大哥你喜歡吃什麼，就随便從街上買了點菜、肉、米粉，打算晚上炒點米粉吃。”

在許家，就沒有讓客人自己動手的規矩。

許東山，“你在外面呆着，我來。”

可在蘇月娘那兒，更沒有求人搭把手還不付出點行動的道理。

她靈巧地避開許東山來接米缸和豬肉的手，先他一步跑回了廚房。

她回頭喊道：“你可别小瞧我！”

許東山不擅長和才認識不久的小姑娘打交道，便沒有再去搶活幹，隻能一邊不放心地回頭看，一邊往後頭走去。

廚房裡，竈膛裡已經生起了烈火，稍等片刻，蘇月娘俯身伸出手懸空于鍋面上方試溫度。

溫度合适，倒入冷油、蒜仁、蔥頭碎、與小半碗切好的三層肉進行翻炒，不消多時，鍋中噼裡啪啦地跳躍着三層肉被煸炒出一汪澄黃色的油脂，整個廚房裡已然浸泡在了醇香濃郁的豬油香味之中。

趁着鍋中油正烈，蘇月娘依次往烈油中下入香菇條、蘇糕（1）、蝦仁以及鱿魚圈進行快速翻炒，直至聞見菜品的香味，這才用菜刀推着案闆上的包菜片與紅菜絲倒入鍋中。

鍋鏟在有紅有綠的配菜裡來回翻騰幾個來回，待包菜與紅菜（2）被炒至斷生，再往葷素中添加料酒、糖、醬油、鹽巴之類的調料将炒米粉的配菜均勻調味，炒米粉的配菜便算是大功告成。

再接着，蘇月娘舀了一滿碗早先燒好的熱水倒入菜中，并且取了三片厚實的湖頭米粉（3）随意分成幾塊嚴嚴實實地蓋在菜上來回翻拌。

最後，蓋上鍋蓋，讓米粉與菜一齊焖煮一段時間，直到米粉軟化且入了味，淋上兩勺蔥頭油、撒上一把蔥花，炒米粉便能夠出鍋了。

……

許東山沖完澡出來後，蘇月娘已經做好了炒米粉與紫菜湯，擺好了碗筷。

蘇月娘看許東山方才灰頭土臉的模樣，便知道他幹的活不輕，于是，她給許東山安排了一個盛得滿滿當當的大海碗。

許東山自己是個廚子，雖然隻做面線糊，卻也擅長做其他的。

光聞味道，許東山就知道這炒米粉差不了。

現下時候已經不早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兩人沒有再寒暄别的，紛紛埋頭吃起色香味俱全的炒米粉。

平日裡許東山自己一個人過，加上不怎富裕，他便沒有心思折騰炒米粉這種配料種類不少的吃食，更多的時候還是沒賣完的面線糊或者是糙米粥配鹹菜草草了事。

蘇月娘炒的米粉放的油與肉不少，炒出來的米粉自然是香，長時間做粗重活的許東山稍開葷腥便吃得停不下來。

蘇月娘一邊小口扒拉着碗裡的米粉，一邊盯着許東山進食。

大抵是蘇月娘的視線過于灼熱，許東山咽下口中的米粉，擡起頭，問道：“看我做什麼？”

蘇月娘沖他笑，“許大哥先吃！一會兒再說。”

聽蘇月娘這麼說，許東山聯想起方才蘇月娘積極地下廚，一時間他竟然有些忐忑。

他有什麼能和她說的？

她的笑容太燦爛了，可不像是要和他說什麼好事！

許東山心不在焉地吃下最後半碗米粉，再就着碗喝了半碗紫菜湯，這才結束了晚飯。

蘇月娘将空碗推到一邊，慢條斯理地擦了嘴後才雙手交握，目光炯炯地看向許東山。

許東山垂眸，“說吧。”

“你的店不開的話，那能不能轉給我開一家面線糊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