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七月至,泉州城依舊是炎熱非常,不過,七夕将至,人們忙着籌備敬七娘媽生,售賣敬品的店鋪外懸挂着做工精緻、五顔六色的七娘媽亭和七娘媽轎(1),乍一瞧,如彩華散落人間,滿城熱烈。
蘇月娘打算七月初五起售賣七夕糖粿。
近段時間月娘面線糊店的生意十分紅火,若是售賣糖粿(2)想必又會出現端午售賣肉粽的盛況。
頭家和廚子連軸轉了兩個多月,蘇月娘為了許東山七夕前後能夠更好地幹活,便決定初二初三歇業兩日。
怎知道蘇月娘初一早上剛宣布完這事兒,初一午後便有一個許東山的族叔上門找許東山明後兩日幫着幹活。
許東山自小離家,現下家裡又隻剩下他孤家寡人一個,平日裡親戚有什麼世事要忙,基本不會有人能想起透明人一般的許東山。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上門求助。
許東山雖然和這位族叔不熟,但沖着對方也姓許,這忙他必然是會幫的。
對方尚不清楚明後兩日面線糊店不營業,便給蘇月娘封了個紅封,拜托她明日給許東山放個假,并賞臉去吃個滿月酒。
這錢蘇月娘也不好意思拿,隻是直言明日面線糊店不營業,還了紅封後表示自己會到場一起慶祝他孫兒的滿月。
——
泉州一帶宗親觀念(3)強烈,誰家要有世事,無論是出錢還是出力,有餘力的宗親們定是會二話不說就伸出援手。
雖說孩子明日才滿月,但今日姓許的宗親們紛紛聚在主家幫忙包滿月粿煮滿月飯(4)。
許東山做的就是煮滿月飯的活計,一次滿月飯通常要備少說百斤的滿月飯,許東山一人肯定做不來,所以那位族叔很是貼心地将許二福給請來了。
大概是因為前幾日許東石想吃白食的事情,許二福今日見了許東山還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經私底下罵過阿石了,我保證以後他肯定不會再去搗亂!”
許東山自來對這個懦弱耳軟的二叔親近不起來,面對許二福的道歉,他也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二福見自己唯一的侄子不太想搭理自己,便垂頭歎氣道:“你專門學過怎麼做滿月飯,那二叔就給你打下手吧!”
鍋勺瓢盆食材主家都給備好了,許東山和許二福隻需人到場便好。
今天做的滿月飯是給孩子外嬷(5)家準備的,這位族叔手頭寬裕,按他的意思,他要給他親家那邊送一百斤滿月飯。
好在做滿月飯的鍋夠大,許東山做個四五鍋也就差不多一百斤了。
滿月飯又盛生仔飯、益飯、八寶糯米飯以及油飯。
其精髓就是各種各樣的幹海貨、豆類以及油。
(6)叔侄倆一齊将一大盆紅蔥頭剁碎,随後,許東山往鍋中倒入一大桶花生油,紅蔥頭碎加入冷油之中炸,于此同時,許東山不停地用大鍋燒攪拌着鍋裡的紅蔥頭碎,以免随着油溫升高,紅蔥頭碎會受熱不均,從而被炸焦,破壞了滿月飯的味道。
等鍋裡的油冒滿了滾滾大泡,蔥頭油的香味從廚房的窗子飄向四面八方,在院子包粿的阿婆們紛紛往廚房裡探頭。
竈中火逐漸變小,鍋中熱油不再冒泡時,許東山撈出了被炸得金黃酥脆的紅蔥頭碎倒在一旁的大盆裡。
許二福等了半天可算等到了幫忙的機會,他坐在竈邊,不停添柴塞葉,待火旺油溫升,許東山将切好的五花肉倒入鍋中烹炸至肉香飄散、表面出現金黃,就可加入入幹貝、海蛎幹、蝦米、香菇再次爆香。
料頭調味調色後炒熟,盛在一旁備用。
做大鍋飯當真是氣力活,許東山炒完這一鍋料頭,便停下手,站到窗邊納涼。
院子裡包滿月粿的阿婆們瞥見許東山在那兒吹風,紛紛打趣道:
“聽說你現在跟着你表妹開店賺得不少!”
這話說得就有些歧義了。
不知所以的人聽了指不定會以為那面線糊店是許東山和蘇月娘共有的。
許東山沒那麼愛面子,他坦坦蕩蕩地解釋道:“我就是她請的廚子,每個月拿點能過活的工錢罷了。”
“話說你們表兄表妹天天住在一起,是不是奔着成親去的?你可别不好意思承認,我們大家又不會笑你……”
哪怕許東山與蘇月娘常常向别人解釋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一腿,但好事者卻還總是将他們的澄清當做不好意思,事後還要将這謠言拿出來消遣。
許東山心生不悅,一對眉微皺。
他打從戰場上回來後,面相便有些兇狠,他眉頭這麼一皺,旁的還想跟着一起起哄的阿婆頓時吓得不敢吱聲了。
“我一個大男人無所謂别人怎麼說,但她一個沒嫁人的姑娘家還是卷到這樣的謠言裡不合适……”
許東山擡眸掃視那些阿婆。
“我不希望這樣的話再從各位伯母嬸嬸的口中說出。”
那些伯母嬸嬸愣了愣,而後讪笑道:
“我們也就是開個玩笑……以後注意……以後注意……”
被這麼幾個阿婆攪壞了吹風的心情,許東山從兜裡掏出汗巾擦了擦額頭後便轉過身去洗手,繼續煮滿月飯。
這會兒手快的許二福已經又往鍋裡倒了油,許東山手懸在油面試聞,手心感受到稍微灼熱的油溫,許東山搬來了浸泡了一夜的糯米往鍋中傾倒。
倒到最後,盆上還黏着不少米粒,許東山亦是極為耐心地用手将米粒撥到鍋中。
糯米帶有水分,一入鍋便激起鍋中熱油沸騰翻滾,糯米在油中煮至發黃後,加入炒好的料頭、洗淨的腰豆、青豆、姜末以及紅菜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