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竈火正旺。
許東山将一大盆剝了殼的紅皮花生倒入大鍋旺火翻炒。
這是今年的頭批熟的花生,稍作翻炒,獨屬于花生的油香便輕易冒了出來。
阿生聞見花生的香味,從長椅上跳了下來,跑入廚房,站在許東山身邊看炒花生。
“一會兒給你留一碟。”許東山見孩子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有些哭笑不得。
阿生期待地點了點頭。
一大盆花生炒熟之後,許東山沒忘記給阿生盛了一碗,給他當做零嘴吃。
阿生乖巧地端着小碗坐在竈邊吃花生,小眼睛随着許東山的走動而轉來轉去。
在阿生為數不多的閱曆裡,在街上叫賣東西是賺錢,在店裡幹活是賺錢,去大戶人家裡當幫工也是賺錢。
這樣平凡的事情不必特意花錢去學,隻需付出一定勞力,就能将工錢收入囊中。
這樣的活計怎麼想都比去學堂讀上幾年書再四處考學的回報來得快。
阿生吃了小半碗花生就膩味了,他将碗擱在竈頭,四處張望,“幹爹,花生呢?”
“在院子裡,搓皮之前你記得将手洗幹淨。”
阿生大聲應好之後,拎着矮闆凳跑到院子裡去。
院子裡常備一缸水,阿生踮起腳尖從窗台上取下水瓢,舀水将自己的手洗得幹幹淨淨,等兩手風幹之後,才拖着那一大盆花生奮力地搓起皮來。
稍微冷卻的熟花生摸起來是溫熱的,外皮一搓就破。
蘇月娘說了,阿生把花生皮搓幹淨就能得到五文錢。
……
大概是因為前兩日面線糊店閉門歇業,今日早晨上門喝面線糊的客人尤其多。
幹貨行的吳頭家甚至還破天荒地領着自家小孫兒上門吃早飯。
“老樣子來兩份!”
吳頭家不會虧待自己的嘴,每回過來吃面線糊,總是會點滿滿當當一碗料。
做他一個人的生意相當于做了三個人的生意。
蘇月娘一邊做糖粿,一邊笑問道:“今天吳頭家怎麼把你家孫子帶來了?”
吳頭家領着他孫兒入座,喜氣洋洋道:“他今天去上學堂!以後他上學堂之前,我都會領他過來喝面線糊!”
吳頭家的孫子垂頭喪氣地搓着手,吳頭家見了,皺着眉,往他後背拍了下。
“一會兒見了先生,你可不要再這樣!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的精氣神!”
小孫兒這才不情不願地挺直腰背。
紅姑想到方才蘇月娘建議自己将阿生送到學堂的讀書的事情,便借機問道:“把孩子送到學堂讀書,貴不貴啊?”
吳頭家可是鳳池鎮上出了名的有錢人,他原想說讀書錢并不是很多,但思及對方的條件,他委婉地說了個數。
紅姑聽了,竟然松了口氣——
多幹點活,咬咬牙也是能供出一個讀書郎……
許東山正好端着兩碗面線糊出來,聽見紅姑的問話,他不免問道:“伯母要送阿生去學堂讀書?”
紅姑點點頭,“做個讀書郎也好……有了學識,往後他也不用跟我一樣去做苦工了。”
許東山方才也聽見了去學堂讀書的數額,若是紅姑要供阿生讀書,恐怕要吃不少苦頭。
作為幹爹,他也希望幹兒子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阿生的讀書錢我包了!”
反正他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賺了錢也沒地方花,還不如給阿生當讀書錢。
紅姑擺手,“這怎麼行!你的錢還是留着娶媳婦吧!”
許東山還想再說什麼時,又有幾個客人上門,送阿生上學堂的話題暫時擱下了。
——
臨近中午,紅姑和蘇月娘已經搓了上千個糖粿。
因為廚房放不下更多簸箕了,紅姑和蘇月娘這才暫時停下手。
“來來來……咱們先煮一鍋糖粿嘗嘗!”蘇月娘累了一上午,就惦記着這一口。
許東山早就燒好一鍋滾水,隻等着這一聲令下,便将一簸箕糖粿倒入滾水中煮。
為防止糖粿在沸水中粘連,許東山手持大勺,站在竈邊不停攪拌。
白水煮出來的糖粿還需要蘸料,對于蘸料,泉州人大差不差都是蘸花生糖,但也有部分人會額外在糖粿裡淋上蔥頭油。
蘇月娘與紅姑分工明确,蘇月娘熬蔥頭油,紅姑往杵好的花生碎裡面拌上白糖。
上門吃午飯的客人們見頭家和廚子都不在堂屋,便紛紛走到廚房門口喊人。
“月娘頭家!你們在做糖粿?”
“是啊!您兩位吃什麼?”蘇月娘怕紅蔥頭碎糊底,隻能光回頭招呼,不挪動腳步。
“今天着急走,就先要排骨鹹飯和湯吧!明天我們再過來嘗嘗你家的糖粿!”
蘇月娘和許東山都騰不開手,就隻能剛拌好花生糖的紅姑去給客人盛飯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