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唇笑笑,松開了端着他下巴的手,接着換了個姿勢側躺,讓出一半軟榻,還輕輕拍了拍。
“上來,”她說,“我看看傷。”
虞白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本能地搖頭,“不、不用……啊!”
由不得他拒絕,燕昭伸手攥住他衣領,一下将他拽上了榻。
拽到她身邊。
他一下屏住了呼吸。
太近了……幾乎像是被她抱進了懷裡。
“找我的時候摔的,這傷不就等于為我受的?”
她聲音從側上方落下來,虞白不敢睜眼,隻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帶着淡淡酒氣,滾燙又蠻橫。
像炭火本身。
“既然是為我受的傷,”她說,一邊捉住了他的腳踝,“那,讓我看看怎麼了?”
虞白低低驚呼了聲,整個人徹底僵住。
手心比呼吸還燙,隔着薄薄一層錦襪,幾無保留地灼他腳腕。心跳太快了,他胸腔都有些痛,可緊接着,滾燙就被新的知覺沖散。
燕昭屈起他的腿,屈到胸前,然後推高了他的衣擺。
徹底無法思考了。
和他快要崩潰的樣子相反,看清的一刹,燕昭緩緩皺起了眉。
這穿的是什麼?
冬天,中衣亵.衣都要更貼身些才暖和。但他身上這個……
褲腿松松垮垮的,都能裝下兩個他。
她第一反應是量尺寸的侍從敷衍了,沒好好辦差。接着,她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是他太瘦了。
簡直是一把骨。
柔軟錦襪之下,踝骨硌着她掌心,像幹枯的枝條。她用力,枝條就抖,仿佛下一息就要折斷掉。
她有些無奈。
“公主府少你飯吃了?”
大概是羞赧極了,少年緊緊咬着唇,閉着眼睛不說話。
燕昭繼續推高褲角,露出他一截小腿。
骨瘦,蒼白,顯得傷痕更醒目。
鮮紅的,暗色的,新留下的挫傷,沒褪盡的淤紫。斑斑點點印在他幾乎可以說是嶙峋的身體上,看起來支離破碎。
她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又得讓府醫多開一味藥了,她心想,藥膳也得安排上。
要不索性從他的月例裡扣掉藥材的錢?
長長記性,省得他總舊傷未愈又添新痕,累得她不停修補。
她心裡是這麼想的,手卻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在他膝上的紅腫按了一下。
手裡握着的腳踝猛地一縮,少年咬住了嗚咽,身體卻本能地掙紮。
踝骨蹭得她掌心發癢,她視線一擡,看見他微微蹙起的眉尖,覺得心裡也在發癢。
“很疼?”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搖頭的動作卻毫不猶豫。
“不疼。”
“不疼麼?”燕昭反問,手上又按了一下,比剛才還重。
見他又一抖,她輕笑了聲。
“這叫不疼?”她擡手掐了掐他的臉,“重新說。”
昏黃光影裡,躺在她面前的人看起來好狼狽。衣袍淩亂,人也淩亂,全身都緊繃着,睫毛濕漉漉地抖個不停。
脆弱得不得了。
“疼……”
他依然不敢看她,就閉着眼睛輕聲請求說,疼,殿下,别碰。
燕昭這才滿意,暫時地收了手。
視線沒收。
他有副好皮相,她一直都知道,但從來都興緻缺缺。可現在,或許是薄醉的緣故,她忽然覺得,他好漂亮。
不對……是好誘人。
也可能該怪這房間布置得太暧昧。
燭燈點得錯落,暖色落在他側臉,影影綽綽,朦胧不明。
往日的淡漠倔強早不知丢哪裡去了,绯紅從耳根一路燒到臉頰,又燒到脖頸,燒進領口,一片粉紅。
燕昭忽然想起,她之前還好奇過,到底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他整個人羞得绯紅。
看來,眼下這種就是了。
像一朵盛放的桃花。
隻開給她一個人看的桃花。
少時她就愛桃花。每逢春日,什麼放風筝鬥百草,她都興味索然,隻喜歡跑進禦花園,掐一把桃花,在掌中揉.爛。
賞花有什麼趣味?
她偏愛看繁英破碎,芬芳零落,飽滿的花瓣在她指尖無力軟垂,溢出汁水。
烈酒後勁在她體内翻騰,視野都跟着有些模糊。燕昭下意識俯身靠近,正好看見他有滴淚沒忍住,從眼尾緩緩滑落。
她突然不讨厭他的眼淚了。
甚至想要他再落一滴,最好哭個不停。
但她說:“不許哭。”
果然,下一秒,如願看到他咬住了唇,屏着呼吸忍眼淚。
那雙嘴唇原本淡無血色,現在硬是被他咬得嫣紅,燕昭看着,覺得誘人極了。
腦海蓦地浮現‘童心未泯’這個詞。
原來她一直沒變過,現在也還喜歡摧桃花。
手勁松了松,她擡起指腹,沿着人下颌輕輕摩挲。
“剛才,你說什麼來着。”
“問我是否醉酒?”
少年愣愣地睜開眼,眼神迷蒙又遲鈍,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但燕昭也沒想等他回答。
“我覺得,有一點。”
她松開了手緩緩下滑,握住了他的腰,說,阿玉,幫我解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