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甜也不是真的讓大黃喂。
毛孩子犯錯,主人負責。
作為大黃的‘監護人’,禾甜隻得找了個勺子。
“我從沒有喂過人吃東西,你機靈點。”她對躺在地上的少年說道。
這确實是她兩輩子,第一次喂人吃東西。
看着她舀了口熱湯就直接往他嘴邊怼的容焱:“……………………………………………”
哦,太燙了。
雖是兩輩子第一次,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等了一會兒,雞蛋面湯涼了,禾甜才又重新送到他嘴邊。
一直盯着她的容焱,遲疑片刻,張嘴。
身為皇子,還是中宮所出的嫡出皇子,飲食上從來都精緻精細,天下珍馐,在他看來都是飽腹之物。
面湯這種簡單吃食更不會出現在他的食譜裡。
然而,剛吃了第一口,他眸色就變了。
他擡眸看向喂他吃面湯的禾甜。
她正低着頭,認真舀碗裡的面湯,認真等面湯涼下來,并沒有看他。
再環顧四周,很簡陋的竈屋。
許是他餓太久了,他心道。
前世今生,兩輩子,這是第一次承受這麼長時間的饑餓。
禾甜專心喂飯,壓根沒注意他情緒的變化。
一碗雞蛋面湯喂完,她才擡頭看向他的眼睛:“還要吃嗎?”
許是吃了熱湯,身上有了熱乎勁,或者是在屋裡烤了這麼會兒的火,身子暖了,他終于恢複些許氣力,輕輕點了下。
很輕微,若非禾甜正盯着他,又比較敏感,都發現不了。
禾甜又盛了一碗,繼續喂他吃。
兩碗下肚,饑餓許久的容焱感到些許飽脹感,再禾甜再次詢問時搖了下頭。
禾甜也沒說什麼,把碗刷了後,就站在竈台後面把鍋裡剩下的雞蛋面湯都喝了——面湯就是加水攪面糊,多加點水就能多煮出來許多碗,她也想過若少年餓久了飯量大,特意多添了許多水。
結果,他也就喝了兩碗,剩了大半鍋呢,留着明早就不好喝了,不如她現在喝點,反正晚飯吃的,她已經消了食,這會兒都喝完也不會撐。
容焱并沒有多想,人家自己家裡,渴了餓了,或者不渴不餓喝一碗面湯都再正常不過。
他更好奇的是門神一樣盯着自己的三隻獸崽子。
養兔子,不奇怪,養野豬也不奇怪,養老虎就有些稀罕了,哪怕是在京城,養老虎的人都少之又少。
最奇怪的是,她居然一堆獸崽子一起養,這幾隻獸崽子還相處得這麼和諧,像是有靈性一般,還格外聽她的話,這會兒更是自覺地幫它們的主人盯着他。
他視線最終落在虎崽身上。
昨夜,他就是被它拖走的,後來又被它的主人原路扔了回去,也不算原路,最後發了點善心,把他放到了一個樹洞凹陷裡,沒受太多風吹。
它還被它的主人訓斥了,訓斥它不能随便撿東西回家,還說它撿豬崽子是好的,但不能什麼東西都往家撿。
這話,非常冷血。
但換了現在的他,他也會這麼做。
就是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又收留他。
他知道并非那位年老婦人的緣故,那位年老婦人出來前,她就動搖了決定,雖然當時她隻有細微的情緒變化,他也察覺到了。
上輩子的他,興許沒有這麼敏感,但慘死一世,重生歸來的他,已經敏感到一瞬間就能感知對方的情緒變化,更别說,他重生歸來依然沒逃脫這場上輩子要了他命的生死大劫。
唯一不一樣的是,上輩子他死了。
這輩子,他九死一生。
所以,她為什麼會動搖?
憑着昨夜她的行為和那些話,他很笃定,她不是個心軟之人,輕易也不是更改決定的人。
難不成,她發現了什麼?
遭受兩次身邊最親近,最信任之人背叛,容焱很難再相信任何人,更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人。
他不動聲色擡眸,朝那個他不清楚為何改變主意的少女看去。
火堆燒了這麼久,火勢減弱,屋内光線也暗淡下來,把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映在後牆上。
看不太清她的臉,動作倒是看得很清楚。
她還在喝雞蛋面湯。
還在喝?
容焱眸色微變。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禾甜,一碗喝完,又喝一碗,又喝一碗,又喝一碗……
看到的是四碗,剛剛他沒留意的還不知道是幾碗呢。
這就罷了,勺子刮拉鍋底的聲音後,她還站在鍋台邊,用手揭鍋上的鍋巴,吃得津津有味。
若非他知道她在吃什麼,乍一看還以為她吃的是什麼稀世芝華。
察覺到容焱的目光,禾甜轉頭看着他,一邊吃着手裡焦香焦香的鍋巴,一邊露出疑問。
等嘴巴裡的鍋巴吃下去,她才問他:“你要吃?”
容焱正要搖頭——他沒這個意思。
因為體力不濟,動作會遲緩些,還沒等他搖頭,就見那少女搖了搖頭,一臉認真地道:“太晚了,我就弄了這一鍋鍋巴,隻夠我自己吃的,不能給你。”
容焱:“……”
見容焱還盯着自己,禾甜想了想道:“你想吃,明天可以多做點,分你一點。”
鍋巴是她的最愛,分他一點兒已是極限。
容焱眼睫輕輕顫了顫,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禾甜并沒有等他的反應,又開不了口,不是搖頭就是點頭,無所謂了,她忙着刷鍋刷碗,做完還要趕緊睡覺養身體。
眼看着她已經把他當空氣忙碌起來,容焱也收回了視線。
就看到一直蹲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盯着他的虎崽子,突然動了,它上前一步,用厚厚的軟乎乎的肉爪,試探着,巴拉了他一下。
容焱:“?”
說不警惕是假的,隻是他現在就是一塊砧闆上的肉,動不了不說,連口都開不了。
禾甜情緒感知敏銳,頭都沒擡就給他吃了個定心丸:“它不咬你。”
容焱:“……”
虎崽子果然不是咬他,也沒有抓到他人,隻是巴拉了他衣服兩下。
禾甜又補充了一句:“它覺得你稀奇,想跟你玩。”
容焱:“…………”他并沒有看出來。
禾甜麻利地收拾好了鍋碗,問他:“你要不要喝水?”
說着端起竈台上提前從鍋裡舀出來用竈台餘溫溫着的開水,示意他。
容焱點了下頭。
禾甜便端着碗過來喂他喝水。
她覺得喂水比喂飯簡單,再加上水也已經涼得剛剛好,就把碗遞到他嘴邊,往上一擡。
“咳、咳咳……”
容焱是平躺在地上,她碗遞過來,都沒等他喝到水,先被水潑了一鼻子一嘴巴。
“哎?”禾甜忙移開碗,四下找東西要給他擦臉,找來找去,隻找到大黃,就用大黃胖胖的爪子給他蹭了蹭。
毛茸茸的觸感沾了水之後,黏膩膩的,非常不舒服還很癢癢,偏生還動不了的容焱:“……”
本來也沒灑出來多少,擦個差不多,禾甜就拖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來一起,讓他靠牆坐着,這才繼續喂他喝水。
怕再像剛剛那樣嗆着,禾甜這次擡碗的幅度非常輕非常小。
半天一口水沒喝到,還以為保持低頭累的不行的容焱:“…………………………”
“怎麼不喝?”禾甜不解。
容焱擡頭,原本對什麼都極度警覺的眸子,莫名浮現一絲無奈來。
她低頭看了看碗裡的水,水并沒有問題,也不燙。
容焱回答不了她,隻能繼續眨他的眼睛。
禾甜沒看懂是什麼意思,兩人就面面相觑靜靜對視。
還是禾甜靈光一閃明白過來:“再試試吧。”
她說着已經把碗又遞了過去,這次她把碗擡得高了一些,容焱能喝到水了。
他一口氣把一碗水全喝完了,禾甜心道,剛剛喝了兩碗雞蛋面湯,居然還這麼渴,明明靠着水邊,沒東西吃餓着就算了,為什麼不喝水?
因為碗一直在自己嘴邊抵着,扣着他的牙齒,還用上了力道他不得不仰頭配合,喝不下也不得不一直喝水直到把水喝完的容焱:“………………”
他閉上了眼睛。
禾甜以為他累了,正好她也得趕緊去睡覺了,便把碗放回去,又往火堆裡加了點柴。
就在容焱以為她要走時,一道陰影落在臉上,緊接着他的褲腿被掀上去。
容焱猛地睜開眼,就看到少女蹲在自己身旁,正微蹙着眉頭查看自己左腿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