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村子,處在一個幾國交界處,時長有不明身份的人或者屍體從這河裡經過,非是他們沒有善心,而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但,人,禾甜和柳二娘已經救了,禾甜小,柳二娘卻是個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成年人,她知道輕重,估摸着她們娘倆有别的打算,幾人便也沒再說什麼,隻跟禾甜說,謹慎着些,有什麼事就大聲喊人。
禾甜領了他們的好意,還讓他們留意下,若遇到有人來找人的,知會她一聲。
又沒有深仇大怨,順手的事,幾人自然應了。
禾甜便背着洗好的野山藥回家。
走的時候,還在河邊撿了塊又大又規則表面凹凸不平的石頭。
她一走遠,河邊的人就開始小聲交談起來,揣測柳二娘和禾甜救下那陌生少年的目的。
有說是經曆喪子之痛,心态變化大,看到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少年落難,動了恻隐之心。
也有說是家中沒了男丁,可能是想收做養子……
也有說是想着給禾甜招婿的……
猜什麼的都有,禾甜聽了一耳朵越聽越離譜,就把這些話全都甩到了腦後。
回到家,柳二娘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懷裡還抱着小灰。
大黃和大黑正在院子裡跑來跑去。
禾甜順手把豬圈裡的另外四隻豬崽也放了出來,多跑跑才長得快,肉質才緊實。
“問了嗎?”顧忌着少年就在竈屋聽得到,柳二娘問得很隐晦。
禾甜把撿的大石頭放到竈屋前面一點,又放下背簍:“問了,沒問到。”
柳二娘本也沒抱太大希望,哪能才一天就能問到的:“沒事,再等等看。”
說完,她想到什麼:“讓他也在院子裡躺着曬曬太陽吧。”
今兒天氣好,不曬太陽可惜了。
禾甜覺得也是,萬物生長靠太陽,人也一樣。
斷了腿的人需要補鈣,曬太陽能促進鈣質的吸收。
她一進竈屋,容焱目光就黏了上來。
禾甜被他瞧的一怔。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禾甜突然想到什麼:“要方便?”
夜裡喝了面湯又喝了一碗水,早上喝了兩碗粥,算算時間确實該方便了。
容焱本來沒這個打算,被她這麼一問,他突然感覺有些難以忍受。
瞧他臉色又變了,變成了早上那種無地自容的窘迫,禾甜嘴角飛快扯了下,很體貼地沒有笑出來。
“我扶你去。”她收回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發現,語氣也淡得很。
容焱如何察覺不到,隻是眼下他這情況,總不能……
他默許了她的提議。
禾甜試着要扶他起來,隻可惜,他還是使不上力,最後,她幹脆一手抄他脖頸,一手抄他膝彎,把人抱了起來。
窘迫到渾身都紅得滴血的容焱:“…………………………”
面皮真薄。
禾甜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正盤算着等會兒該不會要她幫忙脫褲子時……
容焱總算憑借着那強大的自尊心和求生欲,調動起了身體裡所有氣力,輕輕推了禾甜一下。
話雖然還是說不出,但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他自己可以。
禾甜也沒這個愛好,見他能動了,便順勢把人放下。
良久,久到禾甜以為他倒在裡面爬不起來了,容焱終于慢吞吞挪了出來。
禾甜伸手扶住他,筋疲力盡的容焱再也撐不住,直接歪在她身上。
禾甜:“哎?你還好嗎?”
容焱隻有眼睛能動,就眨了眨眼睛,但禾甜沒看到,她隻能抱着他飛快回到院子裡放下查看。
他臉白得像凜冬的雪一樣,額頭沁出的汗珠,像陽光下融化的雪水珠。
夜色裡瞧着是可憐冰涼,現在在烈日下瞧着又是另一個樣。
像……暖陽下随時會化掉的雪人。
脆弱又晶瑩。
禾甜心道,這人到底怎麼長得,怎麼能這麼好看!
還由衷唏噓了一番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見他不是很自在,知道他還在為剛剛的事窘迫着,禾甜就收回了視線,自去忙活。
野山藥已經削了皮洗得幹幹淨淨,她端了個盆出來,把剛剛撿回來的大石頭放到盆裡,挽好袖子,開始在石頭凹凸不平的面上磨野山藥。
其實用石磨更快更效率,但家裡沒有石磨,她又懶得去别家借,所幸要磨的也不多,用石頭也一樣。
水嫩嫩的野山藥很快就磨成了乳白色黏糊的漿液。
“你這是要做什麼啊?”柳二娘看了一會兒沒看懂,直接問女兒。
“做野山藥豆腐,”昨天就惦記着的禾甜,磨得興緻勃勃,速度極快,說話間的功夫已經又磨了一根:“炖肉吃,炒着吃都好吃!”
柳二娘有些詫異:“野山藥豆腐?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吃法?”
禾甜絲毫不緊張:“我那天在鬼市上聽來的,覺得很不錯,等做好了給你先嘗嘗的。”
柳二娘笑了:“好好好,娘等着。”
原本也在好奇她在做什麼的容焱,聽到母女倆的對話,微微垂下眼眸。
野山藥豆腐他并不在意,倒是她口中的鬼市……
想到什麼,他微垂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禾甜并沒注意到他在想什麼,她這會兒滿心滿眼都隻有一個念頭:野山藥豆腐!她馬上就能吃到美味爽口的野山藥豆腐了!
很快容焱也沒精力思考什麼鬼市,他眼睜睜看着那個叫大黑的野豬崽子帶着比它小一些的四個同類,圍着他的腦袋,拱來拱去。
雖然沒有咬他也沒有啃噬他,但五個冰涼的濕漉漉的豬鼻子一起拱他的臉,這滋味實在難以形容,偏生他氣力用盡,這會兒一點也動不了,隻能無奈地盯着禾甜的後腦勺求救。
然而,禾甜正沉浸在磨野山藥吃野山藥豆腐的世界裡,并沒有察覺到。
求救半晌眼睛都盯酸了的容焱:“……”
算了,他收回視線,靜靜望天。
一隻豬鼻子拱到了他眼皮上,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