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人無意識的屏息裡,光芒暗淡下去,随後——
那被千百人虔誠供奉的燭母動了動眼睛!
随後是足,鱗片,再到整個身體。它原本已是需要人擡頭仰望的巨大,此時背後生出金色的虛影,緩緩膨脹,幾乎要撐破這一間廣大的密室。
然後,它開始“吃”離自己最近的一盞燈。
那盞竹為骨、紙做皮的燈籠泡在“燭母”的金色虛影裡,此時像是融化一樣緩緩失去原本的形狀。直到金色影子觸碰到了最裡面的燈火,寂靜的暗室裡突然回蕩起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燭母大人,我為善二十餘年,請您眷顧我病弱的小孩子……”
那聲音就像是池塘裡的漣漪,緩緩回蕩,回蕩,然後彌散去。
那盞燈中的火卻沒有消失——或者說,它以另一種方式存活在了燭母的體内。這座玉雕的鱗片中突然蔓生出一道紅線,牽引向密室之外的不知什麼地方。
或許是那祈願者的所在,蘭因暗想。
而後見存在于燭母體内的香火順着這道“線”慢慢燃燒、蔓延向遠方,留下很旺盛的一簇,并入玉雕底部的火群之中。
像是結束了正餐之前的開胃小菜,這燭母陡然發威,四周的百十盞燈火被它一并吞下!
“學堂的考驗一定要合格……”
“讓我高中!高中!”
“希望他也喜歡我……”
“讓我娘再活幾個月吧!讓她再活幾個月啊!”
四周刹那被數不清的祈願聲充滿。它們沒有形狀、不見色彩,卻好像沉甸甸的有如山重,也許是人一生的渴望。
這些願望一并響起,男女老少的聲音充斥整座密室,編織成另一篇難以讀懂的經文。
蘭因忍住喧雜帶來的不适,擡頭去“看”那些聲音,偶然窺得一點靈蘊,又見它如同雲霧散盡。
這些俗世喧嚷裡,“燭母”卻好像快意餮足。
如是這般,它吸取了衆人供奉的香火,又賜福于衆。一取一還之間,自身也得以被此滋養,年年歲歲鎮坐于此,千百年疊代裡永恒,幾乎成為被供奉的……一座神。
“千燈鎮的燭母,其實是……一隻靈物?!”
蘭因聽見沈譽的傳音。
大家難以看出燭母的原身,或許這也本就是它的本相。既然這燭母在此境中占據了如此多的分量,蘭因思忖着要開口。
“所以這‘燭母’,大概率就是白骨主人。”玉聽比她快一步出聲。
“那我們該怎麼殺死它的靈魂,”是符離的聲音,“被困在此不能行動,是唯一的變數。”
幾人說話之間,卻見那大門再次打開!
“這是什麼輪回境麼,”符離正在傳音,此時話頭一轉,“又是許多百姓來拜。”
熟悉的喧嘩再度充滿整座法壇。隻是這一回,一切流程都更快也更模糊,燭母吞吃燈火隻發生在瞬息之間,幾人甚至不曾聽聞哪怕一聲禱告。
一切安靜下去。
“又來了。”是玉聽的聲音,蘭因簡直能想象出他說這話時微微眯起眼的神色。
在短短一刻之内,四人見證了數次奉燭節,簡直像是遍曆了數度的輪回。
可是眼睛被這千萬燈火擾動,對身體的感知卻沒有恢複。難道這是一場反絞,是白骨主人對外來者設下的法陣?幾人心中閃過這樣的想法,卻聽蘭因出聲:
“時間流逝了,這不是輪回。”她頓了頓,稍帶些疑惑地道,“是數月來奉燭節的縮影。”
不等幾人發問,蘭因輕而快地說:
“剛才人流行動無序而快,幾乎捕捉不到行迹。但是我仔細看燭母享用燈火時候出現的一刹金色影子……它越來越強大了。”
這話讓恐慌掠過幾人心頭。
入白骨地而身為待宰羔羊,卻見疑似境主的化身越來越強,像是被綁在案闆上,耳邊霍霍磨刀聲……等到這燭母強大到一定地步,會像吃掉燭火那樣,吃掉外來人嗎?
蘭因說不出哪裡不對勁,隻聽一道玉聽的傳音,他問:“師姐記不記得‘泓分’?”
“我和沈弈九也聽說過,”符離聽見這話,即刻接口,“一念神魔,人生如流水兩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