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即刻領略他的意思,半是推測,半是解釋:“‘泓分’也是我們途徑的客棧名稱。隻有那裡,燭母的圖案稍有異樣,和這裡的封印圖紋一樣。”
“我們想,既然如此,所謂‘一念神魔’就是囚困骨主的關鍵。”玉聽很自然地接着蘭因的話說下去,“看剛才情形,這境主人應該就是這座‘燭母’,而作為壓制它的陣法圖案,其必然滿足‘最重要’或‘相克’條件的其中之一。”
他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确。“一念生平颠覆”,必定是曾出現在這靈物生命中的、極其重要經曆。可是看剛才的情形,一座被安然供奉在高台之上的祥瑞生活安穩順遂、不見波濤,又哪裡有所謂的一念神魔?
“我想,這裡不是真正的幻境,或者說,隻是幻境的一半,”蘭因突然開口道,“也許這是虛假的‘一念善’——架構出的境中之境。”
沈譽與符離大悟。
所以幾人不能行動,因為這并不是怨恨的靈魂所在的真正地方,隻是被困在其中的它所構想的完美一生,進入幻境前的幻境。隻是……沒有被它曾經的“一念”影響的生活是這樣安穩,曾真真切切發生的過去,又都出現了什麼?
在幾人聽聞蘭因話語後的一刻,刹那天崩地裂,這座虛假的完美幻想成為碎片遠去,幾個人的意識随即重重跌入了黑暗裡。
再睜眼的時候,蘭因看見的是一所客棧的天花闆。
莫名眼熟又說不清哪裡蹊跷。探察過身邊的環境,她驚覺自己房中還有位尚且在睡夢中的姑娘——是符離。
蘭因急忙到她床邊探一探呼吸,正是這時候符離悠悠轉醒。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尚未完全睜開的眼睛裡有點模糊的淚水,雙手猛然攀上蘭因的手臂,模樣是驚魂未定。
蘭因知道,符離很怕自己陷進無意識狀态,因而拍着她的後背來輕聲安慰。
符離也在和緩的安撫裡鎮定下心神,放下胳膊向蘭因稍顯歉疚地一笑:
“我們現在,是真正進入那燭母的困境了?”
“想是如此,”見她恢複常态,蘭因惦記自己年紀輕輕的師弟,“我們去找找玉聽他們。”
卻是兩人正準備啟動傳音時,聽得一聲“師姐”。仿佛響在腦海中,仿佛是回蕩在三尺外。随後客棧木門受叩三聲。
是玉聽的聲音。
蘭因不會認錯,于是輕輕将門開一條縫,果然對上段玉聽和沈譽的目光。幾人現下經曆了一度幻境,此時兩方相逢,别是一種輕微的恍如隔世。
蘭因将他們迎進門,四人在客房裡相互交換想法,商讨着接下來的行動。
“我們現在好像成為了它記憶裡的一部分,被這座困境以遊人的身份容納,所幸術法還傍身。”蘭因面色有些凝重。
“這裡是泓分客棧。”段玉聽一說話,即令衆人一驚,卻聽他繼續道,“我剛剛和客棧中的小二交談,得知一日之後——”
“就是奉燭節。”
幾人難以避免地回憶起此前的經曆,想起在境中之境裡看見的燭母吞燈。
衆人稍停頓片刻,蘭因反應過來,擡頭看玉聽:
“那明日就是千燈盛會?”
在千燈鎮,盛會與奉燭節相伴而生。隻是奉燭節唯有鎮上人可參加,千燈會則分大小,三月一度的,是鎮中人自己的慶祝祈禱,在此之外,每十年有遊客廣來的大慶典。看蘭因幾人的外來人形容,這是一場十年一度的“大千燈”。
說話間幾人相視一眼。蘭因留意着玉聽,看他自從進門之後就一直低着眼睛。
她本以為他還沒别扭完,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她這師弟是為了不直視房中的床鋪,不窺探姑娘們的隐私。
分明他們都才在幻境中醒來而已。蘭因語氣裡帶上一點不易察覺的笑:
“我們所在的真幻境,大概率是與方才的‘一念善’時間等同。不知這段時候發生了什麼,隻需找到‘燭母’,使其魄散魂飛,這一處陣眼自然就解了。”
那麼,他們必須要動身前往奉燭節。幾人都聽明白蘭因的言下之意。
隻是他們從前都隻聽聞過千燈會盛況,卻無一人知道如何混進鎮民裡奉燭祈禱。
一番商議過後,幾人決定在即将到來的千燈會上打探消息。
這片地方和蘭因玉聽初來時沒有大不同,隻是街上人們衣裳款式不同,似乎是從前的流行。蘭因在客棧裡不覺得,出門一轉才發覺自己服飾突兀,想要去鎮中店裡換件衣服混進去,探探周圍人口風。
隻是直到店中,她才發覺自己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對于老闆的熱情更是難以招架。
隻見那人拿了數件當下流行的衣服,一件件派,一件件誇,話語密密連綴,蘭因聽得昏頭漲腦,要是自己一個人來,别說打探情報,難說會不會反而把自己抖個底兒掉。
玉聽抱着胳膊在一旁噙着笑看。
他從小是富貴人家裡教養的,對于這什麼錦、什麼紋相當有看法,掃一眼就知道哪件喜歡。此時早早買好自己要的,卻看蘭因和老闆在這裡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