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這麼神神秘秘?”李斯年想了想,“還是先聽壞的吧。”
“房東白天給我打電話了,說馬上高三下學期,陪讀的家長增多,房源緊俏,所以房租漲了,從一千五漲到了兩千。”
李斯年瞪大了眼:“一下子漲五百,他怎麼不去搶?!那……好消息呢?”
許之輕歎一聲:“下個季度房租繳納時間寬限一周,也就是下月的第一周周日之前給到就可以。”
和壞消息比起來,好消息也沒好到哪裡去了,但李斯年知道,這一定已經是許之努力争取之後的結果,能這樣漲房租的黑心房東,又怎麼會主動寬限時間?
隻是這資金缺口一下子拉大不少,二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李斯年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盤,片刻後說:“你别擔心了,我來想辦法。”
“什麼辦法?”許之問。
“大不了,我就回趟家,把那些大牌限量的書包鞋子拿去賣了,就算打五折也能有不少錢……總之,包在我身上。”李斯年說完,拿起錢包,把打工的錢抽出來遞給他。
許之疑惑的看着他。
“以後所有的錢都放在你這裡吧,等湊夠了房租,多出來的就當日常花銷、以及下個季度的房租儲備,也好規劃着用。”李斯年抓了抓頭發,笑,“我這人大手大腳慣了,充遊戲都是免密支付,我怕錢在我手裡留不住。”
他竟然是這麼有覺悟的面對今後可能拮據的日子,讓許之有些意外。
“好。”許之鄭重的答應下來,站起身,把自己的積蓄也拿過來,連同李傾諾的親情贊助一起放進拉鍊袋裡。
又掏出紙筆,橫豎幾筆畫了個簡單的表格,寫上日期、收入、支出、積蓄金額及目标。
李斯年托着腦袋,看他認真的模樣,忽然思緒就飄得遠了點。
要不以後家裡的錢就一直給許之管吧,看他這樣,很有當守财奴的潛力。
“你是帶了四個學生的補習嗎?”許之突然問。
李斯年還沉浸在未來規劃裡,沒反應過來:“什麼?是啊。”
許之手指撚着李斯年剛塞給他的打工收入:“那為什麼這裡有500塊錢啊?”
李斯年腦子空白一瞬,多出來的100元是他周日去餐館後廚幫工的錢,剛沒想那麼多,就一起給過去了。
“啊,這個……也是補習的課費。”李斯年說到這裡,又頓住了,沒想好該怎麼解釋為什麼課費憑空多出來這麼些。
他其實是很不擅長臨時撒謊的人,每次要說假話,都得先想好才行。
好在許之沒有起疑,他收回手,一邊低下頭在紙上寫數字,随口問:“為什麼要多給課費,你拖堂了嗎?”
“是、是啊!”李斯年趕緊順坡下驢:“其實也就半小時啦,他媽媽非要補給我錢,但家裡沒零錢、我也找不開,所以就先給我了,多出來的抵下次補習時間。”
許之點點頭,把賬算好,遞給李斯年看:“你也核對一下?”
“不用核對了,我相信你,上次數學考試你還比我考得高呢。”
李斯年說着,剪下一段透明膠,把賬目貼在書桌對面的牆上:“以後每天開銷明細都各人自己往上記,周末你來統一遍,怎麼樣?”
“有必要嘛?”許之不解,“每周把手上剩的錢和上周總額做個減法不就行了。”
“這樣方便複盤有沒有亂花錢。”李斯年堅持如此,“如果你覺得麻煩,你口述,我幫你寫也行?”
倒也沒有很麻煩,許之聳聳肩,依着他的意思:“沒事,就聽你的。”
合租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許之漸漸發現,李斯年這人的确是挺喜歡弄這種儀式感的東西。
他一開始不能理解,但到後來,卻也咂摸出些許其中的奇妙來。
賬單貼在牆上,就像是一個日曆,從空白到填滿,是時間流逝的具象化。
他們要省錢,所以會定期回顧花銷,确認存款餘額,這樣不僅能發現不必要的支出,還能因此回想起原本都要被忘記的細碎小事——
原來這周老董頭搶了三節體育課,還拖堂耽誤了午飯時間,害得二人不得不去南門便利店覓食;
原來小賣部的布丁雪糕悄悄漲價了,上周還是七毛,這周成一塊了;
原來晚餐蓋澆飯檔口的食堂大叔很摳門,做了五次用肉末充數的胡蘿蔔炒肉片,有三次西紅柿雞蛋湯裡沒有雞蛋(來自李斯年略帶憤怒的額外備注);
這些小事重要嗎?也不重要,但在李斯年說下周要嚴肅的跟食堂反饋一下缺斤少兩問題時,又會讓許之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自己是在生活,而非隻是活着。
原來不是所有行為都需要追求性價比和效率,那些看似沒有意義的事情,換個角度看,反而更有意義。
許之從前很少回憶過去,沒什麼值得想起的,也不會專注于此時此刻,因為對他而言這隻是一個通道、一個過程,如果可以,許之甚至希望快速略過。
他習慣了仰着頭、墊着腳去期盼未來——一個能擺脫當下的未來。
但和李斯年認識的日子裡,他總是在他記憶中嵌入了一個又一個錨點,讓許之有事可憶、有迹可循。
可能連李斯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這件事。
但就是會讓許之在某些瞬間忽然覺得,如果此刻的日子延續下去,似乎也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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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的孩子們個頭漸漸大了,孫家娟讓梁芷來問李斯年确定領養時間的事情。
李斯年知道就算再不舍,這一天也終于會到來,長痛不如短痛:“就這周日下午吧?”
梁芷點頭:“應該可以的,都是住在三岔巷子的街坊,過來也近。”
李斯年“嗯”了一聲。
梁芷帶完話,其實應該走了,但她腳步有些遲疑,雙手絞在一起片刻,終于還是問出口:“斯年哥,你真的和許之哥……在一起了嗎?”
李斯年答得很快:“是啊。”
他這樣坦蕩的态度讓梁芷有些不知道怎麼接,祝福話語沒法違心的說出口,想要追問細節和緣由,又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
大家都說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按照這個詞的标準定義來說,是沒毛病的。
兩家人是多年好友,梁芷和李斯年幼兒園、小學都在一個學校,周末也常常因為鄭秀和孫家娟相約而見面。
随着年齡的增長,于少女心中,青梅竹馬這個詞在情窦初開後就籠罩上了一層暧昧的光線。
而梁芷也是在那段時間察覺到,李斯年完全是把自己當親妹妹看,與李傾諾沒差别。
失落是當然,但梁芷性格内向,做不到為自己争取的事,隻能安靜的看着李斯年的身影,安慰自己這樣也就夠了。
好在李斯年從小到大雖然桃花不斷、情書滿天飛,但好像還真沒跟誰談過戀愛。
這樣一比,梁芷覺得自己其實還算是挺特别的存在,有些事李斯年不和孫姨、李宇說,但會和她講,仿佛知道她永遠會為他保守秘密一樣。
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